长歌谢昭宁(15)
他只当那瞧着甚是单薄娇小的姑娘一人下不了车辕,委屈得眼里都聚了泪,便尴尬得连忙偏头递了手臂与她,掌心朝上、五指虚张,余光轻轻一瞥间,又似有些掩不住的期待要跳出来。
霍长歌便在那即将沉入宫墙内的落日中,将手交到了他手上。
两掌堪堪相握时,远方的光忽然微微一晃射了过来,直直落入那相合的手心间,天光倏然暗了下去。
那光景,便像是最后一缕橙暖的余晖,被他俩握在了掌心中一样。
第6章 联姻
霍长歌适才扣着谢昭宁手借力,从车辕上提着裙摆跳下去,谢昭宁倏地慌乱,忙不迭一把将她甩开,跟她烫手似的。
霍长歌人还没站稳,险些让他又给扔回去。
她毫无防备,又思绪正乱,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往后仰倒,后背正撞上那半人高的车辕。
“咚”一声闷响,便见霍长歌龇牙咧嘴得反手按背,腰都疼软了,另一手颤颤巍巍扶在车辕上,简直难以置信,抬眸迷茫又愠怒:“嘶,谢昭宁你——”
她下意识便喊了他全名,她前世五年,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平日张口“谢昭宁”闭口“谢昭宁”,当着皇亲国戚的面,才会给脸冷淡又讽刺地喊他一声:“安王爷。”
她只当“王爷”这二字,除了她爹霍玄,旁的人俱担不起。
这一下简直始料未及,霍长歌身后宫女太监齐齐变了面色,“呼啦”一下围着上去扶住她,手忙脚乱,她额头冷汗滴滴答答直往下淌,嘴唇微微泛了白。
“庆阳郡主,可伤着筋骨了不曾?”为首大太监尖着嗓子急道,“小的给您去请太医瞧瞧吧?”
霍长歌疼得话都说不出,虽觉一根脊骨似是断成了两截,已快撑不住她两腿的重量,人却恍然清醒了,眼前这人确已不是前世那个谢昭宁,而眼前这位也果真没再昏了头得对她一见钟情了。
瞧瞧这天差地别的待遇?
下手一点儿不知轻重啊……
“对,对不住。”谢昭宁立在原地霎时僵了,适才伸手想扶她,又猛地缩回一握拳,慌得自个儿额头也渗出了汗,凤眼倏然瞪圆似比她还震惊,手足无措道,“郡主,我、我——”
“你甚么你,还想分辨甚么?我只搭你一下手,至于么?”霍长歌气若游丝哼唧一声,拖着长长尾音挑眉睨他,泪珠挂在眼下摇摇欲坠,失落到着恼,“你们京里的男人碰不得?”
谢昭宁闻言耳根一并红了个透,眼神略微茫然,唇角微微抽动,似要辩解又不便多说,只不住握拳沉声道歉:“对——对不住。”
霍长歌莫名委屈,杏眸不豫睨他,只一眼,便恍然大悟,谢昭宁今日穿的是战甲,胳膊外侧护甲有为对敌设置的钢刺,只得胳膊内侧朝上抬着,自然便亮了手心与她,不成想,倒是她自个儿情迷意乱会错了意。
白白显得自作多情。
啧,这滋味儿,还真不好受。
霍长歌揪过身侧宫女手中递过的巾帕,自个儿囫囵抹了一把脸,手捂在后背也不放,越发一副伤到致残的模样。
她缓过了内心层层思绪,便又懊悔自个儿这情绪来得着实没道理,她前世已惯了被他捧在心尖儿上,由着性子予取予求,从未受过如此的慢待,可如今——已不是前世了。
罢了,正好“将错就错”吧。
“三殿下这待客之道当真别致。我伤重,走不了了,便劳烦三殿下——”霍长歌把那帕子死死攥进手心里,抬眸直直朝着谢昭宁故意矫揉造作哼一声,“——背我一程吧。”
谢昭宁正小心翼翼觑她,眼神似有揣度,闻言腰背一僵瞬间挺直。
“我——”他想也不想就要拒绝,“我骑马——”
“骑马啊?那正好,你载我一程,不妨事。反正我背疼,走不了。”霍长歌想也不想便拆招,柳眉一蹙,小脸儿秀丽精致越发显得可人疼,招儿却使得颇无赖。
“郡主,男女之大防……”谢昭宁闻言险些心梗,眸中残存的一缕期待此时已散得干净了,垂在身侧的拳握得愈发得紧,又惊又为难,强压着自个儿镇静一息,方才垂眸温声劝她道,“进了宫门,肩舆已是候着了。”
“肩舆?我伤在背上,还不能坐,得趴上面,嚯,”她“嚯”这一声,嚯得整个人古灵精怪又眉目灵动,三两句便驳斥了他,“我这头日进京,见着的人不明就里,还不以为我是山野来的,形貌无状,让陛下一顿板子抽趴的?我丢不起这个脸。”
霍长歌牙尖嘴利,噎得谢昭宁半晌没憋出下一句,她身侧一众宫女太监正紧张,见状一个接一个在那儿手掩住了唇“噗嗤”“噗嗤”地笑,也不避讳谢昭宁,显是知晓他性情温和,不大计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