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135)
“婢子是来谢过郡主糕点的,”她拉扯着唇角生硬一笑,眉目却不由低垂,嗓音也越发低哑干涸,似就要发不出声音了一样,续又结结巴巴得道,“南、南栎很是喜欢那翠玉糕,宫里日子清寂,能得些欢喜的东西,便、便……婢子谢、谢过郡主体恤……”
她一句话颠三倒四说不完,自个儿似也急了,哀声一叹,也不再解释,径直莽莽撞撞入了房门,径直与角落里与霍长歌挂大氅。
见她言行如此反常,丢魂失魄又着急忙慌的,霍长歌与苏梅面面相觑一瞬,心下猜疑便越发笃定了起来,她与苏梅递了个了眼色,苏梅微一点头,心领神会。
宫里日子清寂,能得些欢喜的东西,便、便……
便怎样?便能当个念想活下去?
这话怎听着这般耳熟呢?
霍长歌凝着南烟那道单薄背景,兀自思忖,南烟——似乎是有话想要与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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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银屏服侍霍长歌洗漱后,便端了铜盘出去,苏梅正帮扶霍长歌更衣,见屋内无人,便凑她耳畔轻声道:“五殿下那偏殿跟个铁桶似得严密,宫人口风也紧,下午出去转了一圈,竟甚么都没探出来,我便不敢再多问,生怕露出马脚。”
“瞧不出他也是个有本事的,驭下的功夫倒是极好。”霍长歌闻言惊诧一瞬,又觉理所当然轻嘲一笑,这宫里哪里容得下没脑子的人,便是四皇子连珩亦不是等闲之辈,装傻装得比她还得心应手,恐怕就快连他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她俩正说话,冷不防闻见脚步声,苏梅动作极快得直着身子站起来,便见南烟神色窘迫得抱着一床被褥,绕过屏风后便半远不近得站着,也不走上前,两手尴尬得将被子勒得快要断气了似的,一副难以启齿模样,垂首支支吾吾道:“小姐,婢子怕是大年里头受了惊,这几天噩梦不绝,夜里总歇不好,想、想与苏梅妹子挤上一挤,住两天外间,可好?”
她向来本分老成,今日却一再失态,其中缘由再明显不过,霍长歌些微一滞,也不戳破她谎言,笑着将亦正诧异的苏梅轻轻推了一把,不以为意回她道:“南烟姐姐你尽管与苏梅挤着去,只苏梅夜里好说梦话,若是吵到你了,你便唤唤她。”
谁好说梦话?
苏梅茫然一怔便又明白过来,借着霍长歌那力道顺势朝南烟走过去,帮她抱了被褥又往外间去,妩媚轻轻一笑:“姐姐只管同我挤,莫嫌弃我才好。”
南烟闻言便又生硬一笑:“怎,怎会呢?”
她尴尬得跟在苏梅身后,待苏梅铺好了床铺,又去吹熄了灯,俩人便并排躺在一张小榻上。
殿内霎时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闻屋外骤起的呼啸寒风刮得树木似有倒伏,响声大作。
苏梅一向沾枕即着,又惯常与霍长歌同床,倒也无不自在,困意正来袭,便觉身侧南烟若有似无轻叹一声,随即朝她一侧翻了身,与她耳语般突然悄声道:“……苏梅姑娘也是自幼为奴,孑然一身么?”
奴?
苏梅于黑暗中迷迷糊糊眨了眨眼:“我?”
“……还是,姑娘原也是有兄弟姊妹的?”南烟见她踟蹰,只会错了意,又问道。
她今夜思绪烦乱,确实无眠,原也不是全然在扯谎,只眼下一腔苦水无处倾吐,越发憋闷,便想试探一问苏梅,兴许能与她多少互诉些酸楚,排解一二。
“……亲的没有,除了长歌,原还有个一同长大的姐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苏梅终于缓过神来,清醒了,生怕吵着霍长歌,与南烟缓缓以气声轻道,“我自幼失孤,父母皆亡于前朝北狄南侵时,我家王妃原是在容兰城外捡的我,便将我就此收养了。我家小姐出生时,我也只才三岁大,原还抱过她,白日里陪她玩儿、夜里陪她睡,我便当她是妹妹。”
她话音未落,便闻南烟轻“诶”一声,似是要阻她,她便了然笑着又道:“这话在宫里说不得,我晓得,但在我们北地却无这般忌讳。我原也是姓霍的,随王爷姓,不是奴,是家将。我有军籍有官位,称呼长歌一声小姐,也不为别的,只因她先天不足,险些幼年夭折,这些年里总归活得不易,我敬她。”
南烟闻言似震惊到无以复加,竟倒吸了气,口吃微乱:“真,真的么?原在你们北、北地,女人当真可以从军当、当官的么?”
那里究竟是个甚么样的地方?竟能容得女子似个自由身般,与男子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