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133)
谢昭宁喉头一梗,眼眶越发殷红起来,手掌撑在地上,不由坐正身形,与连璋对视一眼,便听她又道——
“我与哥哥们一道同行,如今也算是同途同归了,便是日后,”她说话间,已将适才放下的右手,又于大氅下缓缓伸出,掌心平摊在上,五指微微收拢,半抬空中,窗外一缕晨曦恰时透过窗棂,落在她手心,她手掌托着光,停在谢昭宁与连璋身前,郑重一笑:
“——若下地狱,便下地狱,我们结伴,又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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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长歌从楼中出来时,楼外侍卫正在交接,两队人马来来去去,行为有序、军纪严明。
她不动声色打眼儿估了一下换防人数,又抬眸窥着日头算了下时辰,这才着苏梅扶着她走出人群,直到一处空地,见四周空旷寂静渺无人烟了,苏梅方才掩唇妩媚一笑,轻声打趣她:“你这张嘴,越发能说会道起来,我瞧着那三殿下早晚得栽你手上万劫不复了,你就快把‘同生共死’说出来了。”
霍长歌却未理会她调侃,只蹙眉思忖道:“你说,到底皇帝曾经对前朝干了甚么混蛋事儿,才会让谢昭宁与连璋因着杀了前朝遗族,而愧疚到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就快将自个儿作死在了亲爹与舅父的牌位前?”
“啊?”苏梅闻言一滞,竟是未懂,狐疑道,“他们不是因头次见血——”
“不只是因头次见血,”霍长歌抬眸认真与她道,“你没瞧见他俩欲言又止那模样?神情也非是羞愧,而是歉疚,怕是其中另有隐情。”
“……那这事儿我一并去查,”苏梅琢磨一琢磨,她适才也确实见到那心高气傲的二皇子一副深感歉意模样,遂也起了疑,“你放心吧。”
“嗯。”霍长歌虽应她一声,却仍不免担忧,心下对大年初一那出戏里的唱词已信了七七八八,“就怕宫中已不好查出甚么来了,毕竟过去太久了。”
霍长歌话音未落,就又自觉忆起前世来。
她前世嫁与谢昭宁一载后,方才将北疆三州残存旧部慢慢收拢回手中,其中便有埋在京中已久的玄武营与骁羽营的暗桩。
遂她因人手不足,生出铤而走险与前朝势力合谋的想法时,便着暗桩事先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与据点。
她那时仅以为前朝弑君只为复国,如今想来事情怕也并不简单——前朝势力并无男性王族血脉遗留,那位公主从始至终又一副期待杀身成仁的癫狂模样,也不像是冲着皇位去的,倒是与霍长歌自己颇为相像,似是不顾性命来寻仇的。
看来,改日寻了妥帖时机,霍长歌暗自心道,她还是得出宫一趟,与“老朋友”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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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得了霍长歌体恤,又包了些许晨起膳房送来的翠玉糕,便欢喜得出了院门往连珣偏殿过去,脚步轻快。
她父母早亡,自打懂事起便要照顾着南栎,又当爹又当娘,纵使南栎与她并不上心,她却仍忍不住时时惦念她。
这宫里日子到底清寂,红墙青瓦一道拦着一道,似个怎么也脱不出去的牢笼,人总得有点儿念想才能活下去,她原想着姐妹俩同处一宫,相携着总能熬到头,熟料南栎是她的那份念想,她却不是南栎的。
南烟将那包糕点仔细护在怀中,时刻注意着脚下,生怕滑上一跤磕碰碎了,南栎又要不高兴。
她到了连珣偏殿,适才拉了相熟的宫婢要她帮忙将南栎喊出来,冷不防便眺见连珣披着身紫棠色的大氅,正抄着两手倚在廊下朝她意味深长地笑,她下意识便打了个抖,似从骨子里透出些许冷意来,心底隐隐生出些不安。
“五殿下。”南烟遥遥与他福了一福,连珣也不说话,只歪着头意味不明地笑,她便越发得惧怕。
过得片刻,殿内走出一名少女来,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作宫女装扮,与南烟长相肖似了七八分,尤其一双大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她虽说未有多貌美,却天生一副丰乳蜂腰的曼妙身材——正是南栎。
南栎见着南烟却也不往院门走,只兀自上了回廊跪在连珣脚下与他轻柔拍打衣襟下沾的一层薄薄的雪,连珣垂眸,探出一指轻轻一勾她下颌,南栎便一脸春-色抬头,痴痴望着他。
连珣便又玩味轻笑一声,冰凉指尖下移,径直解开她颈下衣扣,手掌滑进她衣领游移,旁若无人。
南栎顿时软了腰-身,双颊绯红,眼神迷-蒙,嗓音黏黏糊糊得忍不住“嘤咛”叫一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