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血(双重生)(62)
“不是。”封疆突然说。
“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可以走。”他凝视她清瘦的侧脸片刻,“……我答应过你。”
“王上是在威胁臣妾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头,望着他笑容灼灼,仿佛方才的质问都是幻觉,“王上放心,臣妾不会走的。”
封疆微微蹙眉,似是要开口。这时兵部来信,北疆急报,请襄王殿下过去批阅。不待他再说什么,独孤遥冲他行了个礼:“臣妾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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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战事并不棘手,封疆处理得顺利,批完最后一封折子,他把笔递给小宦官,慢慢起身,不动声色按了按刺痛的心口。
“无事散会。”
人慢慢都散去了,还有几个要商议军饷事务的,亦步亦趋跟着他出了观风殿,把拟出的财报给他看。
“皇叔。”
一把懒洋洋的嗓子响起,封疆没有回头,他摆了摆手,吩咐身边那几个大臣;“写好批注送到王府去。”
群臣衔命,躬着身退下,路过来人身边,恭敬地低声道;“太子殿下。”
封陵手腕上缠着佛珠,站在牡丹花浓处,眉眼灼灼,袖角却有大片飞溅的血迹,“遥遥生气了吗?”
“遥遥?”封疆的声音冷硬,“封陵,你最好放尊重一点,她是孤的王妃。”
封陵朗声笑起来:“是,臣弟忘了,遥遥是皇叔的王妃。”他微微眯起眼,语气轻快,“若是当年没有嫁给皇叔,她最后也不至于落到那般田地。”
“封陵。”
封疆语气冷淡,却字字如同淬了寒冰,“你很想死,是吗?”
“侄儿的性命,不是全都由皇叔拿捏吗?”
封陵唇畔的那抹笑意,逐渐变得嘲讽,“侄儿还记得,皇叔是如何亲手把剑送进了侄儿的胸膛。”
“原来你还记得。”封疆冷笑着回过头,望向封陵,深苍色的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既然记得,就惜命一些。”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封陵亦阴鸷地把视线压低,他盯着封疆,一字一顿:
“皇叔,若是遥遥想起了种种前尘,她会不会亲手杀了你呢?”
封疆转过身,语气冷淡,却有千钧之力:
“你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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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娘娘静心凝神,小心保养为盼。”
太医收了迎枕,低头小心翼翼道。
“知道了。”独孤遥笑了笑,“辛苦张大人,您先下去吧。”
“是。”
“等等。”她突然又开口,太医恭敬地转过身,“娘娘?”
“张大人,能不能先不告诉王上?”
她笑了一下,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带着小女儿的娇俏羞涩,“我想……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太医温和地笑了一下,有那么一个瞬间,像是爷爷看着初长成的孙女儿般,带着慈爱与纵容,“娘娘放心,臣晓得。”
独孤遥看着婢女将太医送出去,慢慢开口:“芸纱。”她唤她身边的女官,“口中发苦,你去小厨房炖碗冰糖燕盏。”
芸纱衔命下去,寝殿里一时又静了下来。独孤遥低下头,看着膝上那块绣了一半的布料,银针胡乱扎在鸳鸯眼上。
翻开布料,底下躺着一个鸣镝,穿了水红璎珞,鸣谪最底下被人用利器歪歪扭扭刻了个很小的“瑶”字。
独孤遥慢慢摆弄着鸣镝,夏台司的那个千户曾和她说,舜国的九公主是送来求和的礼物。
——“小姐,这些奴隶都曾是舜国六皇子独孤辽麾下亲军,性子尤烈,您千万小心。”
——“独孤辽带兵驻守玉门关,襄王王上大破舜军,强攻至燕山脚下。舜国投降求和,割地二十四城,还把他们的九公主嫁了过来。”
——“‘死生辽海战,遥挂望乡愁’,这独孤辽与九公主还是一母兄妹。独孤辽在战场为舜国皇帝卖命时,可曾想过他的好父皇转身就把自己的亲妹妹献了出来?”
——“说到底,舜国人大抵都是这般,不忠不义不慈的东西。”
沉戈,还有那么多舜国将士,被穿透琵琶骨,割去舌头,从杀伐果断的勇士,成了异国他乡里尊严全无的阶下囚。
可是,唯独战争与情爱,世间唯有这两样最难说公平。
独孤遥望着掌心的鸣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拿起来放到唇边。
沉戈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看见独孤遥,他立刻蹙着眉上前,扶着她的肩头默默端详一会儿,比划道,“瘦了。”
独孤遥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
沉戈默默抬手,像她小时候那样,抚着她的发尾,将她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