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血(双重生)(173)
午夜梦回, 独孤遥会想起当初无忧无虑的光景, 她不记得过去, 不知道未来, 封陵在执起她的手, 在觥筹交错的宫宴上, 他眉眼温柔,那时她真的想过与他度过一生。
梦醒后睁开眼, 北风呼啸,满目冰冷煊赫的装潢, 阿衍睡在她身边,呼吸平静。
这样就很好,独孤遥想。
封陵没有再说话。他长久地沉默着, 独孤遥转过弯走出甬道时, 余光看到他还站在那里,紧紧抿着唇。
待转到封陵看不到的地方, 独孤遥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睛。
亲卫看到了,迟疑着, “殿下,要不要逼供?”
独孤遥看了他一眼。
她的嘴唇颤了颤,正欲开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封陵那双浅苍色的眼睛。
她别过头:“让京兆府看着办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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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独孤遥在书房陪着阿衍写策论。
看阿衍端端正正写完策论的最后一个字,她才开口:“今天娘亲去见你爹爹,把你的策论一起带过去,你就不用去了。”
阿衍抬起头,惊喜道,“娘亲,你终于要去见爹爹了!”
独孤遥笑了一下。“嗯。”她把阿衍手中的毛笔拿走,又将策论收进匣子里,“以后娘亲和爹爹的事情,你不必太在意。”
阿衍“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娘亲,你会和爹爹和好吗?”
独孤遥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不置可否,“和不和好,他都是你爹爹。”
阿衍懵懂地点点头,又说:“那请娘亲代儿臣向爹爹问安。”
“知道了。”独孤遥最后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娘亲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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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疆的气色看着比前几日好些,也能起身处理军务了,只是消瘦了许多。
独孤遥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她把阿衍的策论放在桌边,转身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中,看著书案后的封疆,开门见山:“我要带兵去北疆驰援沉戈。此行生死未卜,不得不考虑好阿衍。”
封疆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没有说话。
“阿衍留给你,我自然是不放心的。”她也没想打官腔,两个人走到如今的地步,多说一句客套话都是麻烦,“我也不与大汗兜圈子。说句难听的,大汗从前就不喜欢这个儿子,以后更未可知。”
她看着封疆,“大汗许诺的察合台储君之位,阿衍受不住。我走以后,阿衍留在中原教养,只做个平平安安的闲散王爷就好,绝不会对北疆产生威胁。若是大汗想他了,让他去小住一段就是。”
封疆听着,容色渐渐变得苍白。他轻咳着开口:“殿下这是防备我。”
“是。”独孤遥坦然承认了,“上一世大汗不想留下阿衍,无非是因为他血统不纯,既不是中原人,也不是北疆人。如今大汗重权在握,只会更在意储君之位,对于大汗而言,这个混血的儿子很多余。”
曾经切肤的痛,如今也可以如此自然地说出来了,独孤遥最后道:
“我不会让阿衍妨碍大汗,也请大汗给我们的儿子一条生路。”
“……从前的事,是我的错。”封疆转过头,又咳嗽了几声,才继续道,“阿衍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伤害他半分。”
他慢慢放下笔,将手里一直写写画画的文书递给独孤遥:“至于领兵驰援北疆…… 我已经安排好,明日就带兵出发。”
独孤遥怔住了。她迟疑了一下,才倾身从封疆手中拿过文书。
文书上是这次北援的路线、人马与粮草安排,一如既往的缜密雷厉。因着久病的缘故,封疆的字难得有些虚浮,却还带着铁画银钩的戾气。
“我可以按照大汗的安排,带兵过去。”独孤遥看完了,对封疆说,“大汗身子还未养好,不适合带兵。”
他的身体连日常政务都难以应付,若是真的带兵出征,绝对凶多吉少,更毋论这次战况尤其险峻,用九死一生形容也毫不过分。
封疆摇头,“不行……阿衍还太小了,不能离开母亲。”
“不能离开母亲……”独孤遥笑起来,很无奈,也很疲惫,“……也没有办法了。”
马上就是五月十六,上一世她跳崖的日子。
“大汗应该也察觉到了?”她平静地说,“这接二连三的死亡。若是大汗还记得,五月十六,就是……”她没说完,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就轮到我了。”
“横竖都是死,”独孤遥随手拿起阿衍留在小柜旁的羊拐骨,慢慢摩挲着,她的语气很平静,“文死谏,武死战,若能战死沙场,也算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