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血(双重生)(169)
皇帝弯下腰,将线香插到铜兽面香炉中。“废黜你哥哥,他们都要朕把你这位‘皇太女’一起处决。”他转头看着她,“你觉得呢?”
独孤遥抬起头,看着皇帝,平静道:“君臣父子,儿臣听凭父皇处置。”
皇帝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望着独孤遥。
他以为独孤遥会崩溃,或是暴怒,唯独没有想到,向来刚烈坚毅的女儿,会是这反应。
接着,他突然笑起来。“朕不会杀你。”皇帝说,“若真想要杀你,今日也不会告诉你。”
他倾身,隔着水镜,将独孤遥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你是朕最喜欢的女儿。忤逆朕也好,怨恨朕也罢,朕都舍不得你。”
独孤遥终于动了动。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愕然:“父皇?”
皇帝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遥遥,朕说过,从始至终,朕也只是想要你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他看着女儿,眼中有难过,也有释然,“你是女孩子,不要去争男儿家的东西,太累,也太苦。你三哥已经答应朕了,若他登基,不会动你和阿衍分毫。”
看清父亲的眼睛,独孤遥的嘴唇颤了颤。
从前面圣总是隔着纱帐,谈家国天下,这似乎是她今年第一次与父亲面对面说话。
这两年的父子反目、夺嫡之争也耗空了皇帝,他比独孤遥印象里又苍老许多,两鬓完全白了,眼尾的纹路更深,如同皲裂的土地。
此刻,他与天下那些父亲也没有不同。
“太迟了。”
独孤遥突然说。
她望着一水之隔的父亲,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无情最是帝王家,从她落生的那一刻起,许多悲剧就已经注定了。
独孤遥笑起来,更多的眼泪落下,“太迟了,爹爹。”
这是她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像寻常人家那般,称呼自己的父亲。
她抬手低头,深深伏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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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定门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独孤遥抬手招来暗卫,“阿衍那边怎么样了?”
暗卫颔首:“殿下放心,兵马已经安排好,确保小殿下无虞。”
独孤遥点点头,“好,你下去吧。”她说,“本宫想去散散心,若是阿衍和哥哥问起来,就说本宫离京了。”
暗卫应下。
独孤遥遣退了亲卫,独身一人策马,向不老泉而奔驰而去。
不老泉依旧流水潺潺,沿岸花草繁茂,那夜的打斗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独孤遥翻身下马,走到河边,抬头眺望着远处的山峦。
那里就是阿格尔山,焚水河自此发源,分支无数,流经帝都的一条,就叫不老泉。
上一世,她从阿格尔山纵身越下,希望着焚水河能够送她回家。
独孤遥闭上眼,静静听着河水湍湍。晚风送来水边潮湿的腥气,她几乎又回到了那一天,水把她包裹,像是怀抱。
往事在水里纷飞,她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进河流之中。
不老泉的水很急,很快就打湿她的衣裙,漫过了胸口。她被冲撞得再站不住脚,失去重心,终于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拉住了她。
接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向岸边游去。
独孤遥睁开眼,竟然是独孤辽。
“我早就觉得你今天不对劲!”他咬着牙,一边将她往岸上拖,一边流着泪怒骂,“你犯什么傻!”
独孤遥有些恍惚,衣裙浸透了水沉得发坠,她几乎站不稳,紧接着,就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凛冽的龙涎香气登时将她笼罩。
她闭上眼,听着那人无力而缓慢的心跳。
只这一瞬间,接着,封疆就飞快地松开了手。
“怎么就犯了傻啊!”这时,独孤辽也上来了,他又怒又怕,接过常随递上来的风氅,披在妹妹肩头,嘴上却一点不饶人,“要不是呼和可汗想到你在这里,现在你就淹死了!”
他不由分说,将手炉塞进独孤遥手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独孤遥不回答,而是求助般地看着封疆。“阿衍……”她冷得声音发颤,却还是坚持重复着,“阿衍、阿衍……”
“阿衍没事。”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封疆微微偏过头,轻咳着,“白天玩得太累,已经在别院这边歇下了。”
正说着,跑过来一个亲卫,低声用北疆话通禀。封疆听完,抬起头对独孤遥笑了笑,道:
“殿下收到的情报果然不错,封陵确实是带了兵,等在阿衍回去的路上,岑云夜已经带人去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