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当铺(251)
迟笺睁开眼,微微摇头,“她终是走了这条路。已逝的生命,救不得。”
“别说废话,是不能救还是不想救?”
“当初浅姑为复活爱子以至走上不归路,最终结局非但未将爱子复活,反将自身性命搭了进去。生死命数,天道轮回,逆天改命,终遭反噬,事到如今,你还不懂么?”
阎小鱼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浅姑是没得救了,虽然对方是妖精,但这么多年来若不是浅姑一直陪着她,她恐怕撑不下来,直到临死前浅姑仍记挂着她,让她来寻迟笺,取回情丝。
正是因为浅姑临终的嘱托,迟笺将那条淡金色丝线投入阎小鱼体内时,她未曾反抗。
情丝入体,阎小鱼脑中闪过诸多画面,那些画面不再是浅淡灰白之色,变得色彩缤纷,鲜活生动,那些已被她遗忘的心绪心境一一同记忆中的画面重合。
她没多看迟笺一眼,缓缓走下戏台。
城中妖邪究竟死了没,谁也不知,虽然近几日城中再没出现被吸**气的受害者,但不代表妖邪没蛰伏在某处欲伺机而动。
迟笺一直在戏台上打坐了三日。直到四囚山人厚着脸皮现身。
四山人见城中妖气渐散,便又跑来抢功,四人道先前是合力去请雷公了,三日前的那顿天雷便是她们请来的,妖孽已被劈成灰,四人再次现身是来清理这个不知廉耻抢他人功劳的妖僧。
戏台上的火桩子依然驾着,底下堆积着层层薪柴,四囚山人压着迟笺上了火桩并将人捆得结结实实。
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议论。
大家实在搞不清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虽然从始至终迟笺一直守在新安城,虽看不见他捉妖,但妖精现身的频率明显低了许多,但他守在城里却跟阎家女儿勾搭不清,坏了名声,再是德高望重,他的话也没甚可信度。
再说四囚山人,更是不知打哪来的。
人群中走出一位白发老叟,拄着拐杖挨到层层堆积的薪柴前质问道:“眼下大师仍不肯说出妖孽下落么?”
“阿弥陀佛,妖孽已亡。”
“胡说。”牙稀发更稀的一个老翁也站出来,他亦拄着截拐杖颤微微道:“若妖孽已亡,妖丹被毁,我等怎么可能还是这幅样子,你今日若不给大家一个说法,休怪大家真的将你焚了。”
发白者皆应和,任谁也不想顶着银发老躯苟活几年便入土,毕竟他们正值弱冠年华,正是青春大好,少年鲜衣怒马之时。
四囚山人擎着松脂火把,包围迟笺。
“没准这妖僧跟那妖邪是一伙的,我们烧了他看他说不说实话。”其中一位山人抢了个火把逼近柴火。
“慢着。”
火把贴到柴堆的一刻,阎小鱼从人群中走上前,“我是妖孽。”
她一身素衣挡在火桩前面,“我就是汲取城中百姓阳寿精气的妖精,放了他,要焚就焚我。”
木桩上的迟笺面色发白,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慌乱。
此话说的突兀,一众百姓愕然,这位女阎王虽狠辣,但自小生在新安城,当年及笄礼后不想着嫁得良婿,天天翻墙头远近闻名,大家从小看着她长大,虽说后来女娃娃离开新安城几年,重回阎府遭遇家变又到刑部领了个官职,因舍得用刑名声大噪,但她从来不伤害无辜之人,更是替不少被害者找出凶手绳之以法。这样的一个人怎会突然变成了妖怪。
阎小鱼望向一众百姓,“大家可知,这和尚为何一直包庇我?”
她在一众窃窃私语中继续道:“因我对他施了妖术,自然被我迷惑。 ”
人群中又一阵喧哗。
“你怎么会是妖怪,我们自小看着你长大。即便你是妖怪,怎么会关键时刻不顾自身安危跑来替这和尚开脱。”四囚山人一头雾水,其中的红毛老大站出来质疑吼道。
百姓们连连点头附和。
“其实要证明我是否是吸食大家精气的妖精很简单。”
“妖丹?!”红毛山人先一步抢答道。
四囚山人施法,一颗剔透内丹若隐若现于阎小鱼的胸膛内。
百姓见了,虽疑惑,但没有一个不想她死。
妖丹被毁,被吸取的阳寿精气才能回到众人体内。无人再反对,阎小鱼被架上火桩。
——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
迟笺返回悬空寺已有数月。山外杨柳渐黄,山中古松仍万年不变翠幽幽一片。
他每日打坐念经后,习惯到山谷口的小木屋呆一会。只坐在窗前的小塌上听屋外清涧绕着溪石泠泠淙淙,听风过树梢声,听鸟儿时近时远的啼鸣声。
不念经,不打坐,常常望着屋内摆设发怔。
他始终不愿回忆数月前新安城戏台上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