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613)
燕萍闷着头:“我不回去。”陆青就把脸色沉下来。曾建在旁打圆场:“其实不回也好。天这么冷,路上也不好走,不如等明春再走吧。”
陆青蹙眉,冲曾建板脸道:“不行!这两天必须回,你带兵,送她到太原再回来!”又补一句:“这是军令!”
曾建想说什么噎回去了。燕萍抬头看了看陆青,只说:“我不回去!”一转身走了。
看她背影,俩人都不言语。过会儿曾建唉声叹气:“这又是怎么了,你俩这阵子不是挺好么,为什么又让她回去?”
陆青道:“不为什么,女子随军不便。”
曾建苦笑:“这都多长时间了,才想起来不便?谁也没说啥,人家又没多吃草料,还立军功。有啥说的,”小声接着道:“我知道你为了什么,我说,咱能不能退一步想想?”
陆青不理他,掇个板凳在火炉旁边坐下,拿起火钳子扒拉炉火,闷闷了半晌,说:“你知道还问?我又不能娶她,她在这儿时间越长越难受,又有危险,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还是早点回,对大家都好,你别管了,总之收拾收拾,送她回去吧!”
曾建:“她不回,我怎么送?难不成绑回去?”掇个板凳对面坐下:“你没娶,她没嫁,为什么你就不能娶她?”嘟囔道,“你别跟我说你心里没她。”
陆青两眼望向别处,依旧沉着脸,不做声。曾建从他手里拿过火钳往炉内捅了两下,悻悻地道:“你知道大青马哪儿去了么?”
陆青一怔:“哪儿去了?”
曾建:“本来不想跟你说。那天我们杀退贼兵,找到你,早都没气了!青马在你旁边待着,大伙一看全完了,要抬你,萧姑娘不让动,抱着和你贴脸,我们都哭了。她却没哭,忽然站起来,提起一把陌刀,一刀就把青马砍倒了…”
陆青听的呆住了。曾建又道:“我们都傻了,看她拿刀,硬生生剖开了马肚子……就那样,叫我们帮着,把你盔甲卸了,抬起来,整个搁在马肚子里,我的个娘!热气腾腾全是血,那个味儿啊,把我熏得差点背过气去!现在好像还没散呢。萧娘子凶的不得了,我们只能照着做,扶着你头项,只露个脸儿,她在旁边,说是唱又像哭,也不知说些什么,我们都以为她疯了,头皮发麻,谁敢说一句?后来坐在旁边,抱着亲你的脸,然后,然后……”
说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陆青:“然后什么?”曾建脸上扭曲,不知是哭是笑:“然后你就活了!”
陆青听得匪夷所思,骂道:“尽鬼扯!”
曾建:“真的!开始大伙也不信,凑近一看,真的有气了!明明那时没气了,不知怎么就活了!后来我们找了一辆车子,把你抬车上,推回来的。”
看陆青表情怪异,补道:“真的!多少人看着的,不信你问陈智勇去!”
使人叫来陈智勇问,智勇道:“是真的。从前我听说辽地有一种神术,战场上人刚死时,趁身上还有热气,放在活杀的骆驼肚子或者马腹里,巫师施法,就能起死回生,我也是头一次见。大概就是古书上说的祝由术,的确是萧姑娘救了你一命。”
陆青懵了,不得不信,呆愣愣半日,喃喃地道:“可惜了青马,也是一条命,为啥杀它呢,杀别的马不行么?”
曾建瞅他一眼:“行了别说没用的,你还怕欠人情,这么大一个人情,我看你怎么还?这一辈子你是还不起了。”
次日操场练兵回来,燕萍来给陆青送饭。俩人吃完了,在炉边坐着烤火。
陆青道:“你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回去看看张师傅。”
燕萍:“不用,我总这样,舅舅早都习惯了,再说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担心。”
默默了一会儿,陆青道:“那天的事,他们都告诉我了。”燕萍不吱声。
陆青又问:“那是神术么?你跟谁学的?”
萧燕萍淡然道:“没跟谁学,就是看人做过,不知能不能成,试试。那时顾不上别的,只想让你活。”
侧转头看了陆青一眼,望着炉火自语道:“要是你没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陆青看她比太原遇见时清瘦了许多,仍是男子装束,却因近日一直住在城里,打扮得清爽利落,面色也白皙了,隐隐透出红润,眼角却有一抹忧愁神态,挥之不去。
想到她本应安守在家,却追随自己,一路风霜雨雪,浴血拼杀,心内忽生感慨,不觉伸手抚起她鬓边散落的一缕头发,抚在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