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606)
蒋铭笑道:“妈妈什么时候搬去京城,住些日子,要不,就这次跟上我们走吧,让李劲和他媳妇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李妈妈乐的合不拢嘴:“我不去,我在这里住惯了,都挺好的。他们好好的就行了,还得请哥儿多多照护他们。”
吃过了饭,带上奠酒香烛纸马等物,和李劲一块儿去上坟。正当早春时节,阳光灿烂,松柏苍翠。之前刚扫过墓,坟上整齐干净。蒋铭在哥哥墓前浇奠了,烧了纸钱,拜了几拜,默默述说了一番,洒泪一场。然后赶去村里看虞先生。
一时到了,李劲先行进里通报,陈安先迎出来相见了。蒋毅和虞先生都出来堂屋坐着。蒋铭恭恭敬敬拜了父亲,又拜见了先生。
虞先生大病初愈,人愈发瘦削了,脸上却有了起复之色,忙扶蒋铭起来,说道:“昨儿来人说你要回来,我就说你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回去见个面,不想你竟追到这里来了。”
蒋铭陪笑说:“先生这可冤枉我了,我是来看先生的,并不是追我父亲来的。听说先生身体违和,现今可都大好了吧。”
蒋毅一直在旁笑吟吟看着儿子,听见这话哼了一声,向虞先生道:“你看看他,做了官,嘴巴变得越来越会说了!”
先生笑了,却不以为然:“弘之!你怎地这等说,孩子大了,如今是朝廷的命官,咱们虽是老人家,也不能这么讲他。”
笑向蒋铭道:“我都好了,这次死里逃生,亏得你父亲照顾,请医延药,生生把我从奈何桥头拉了回来,我心里有数,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的都笑了。
先生端详蒋铭,不由赞道:“你看承影这气质,沉稳高华,真当得允文允武,文质彬彬,君子人也!”
蒋毅早都满心喜悦自豪,嘴里却说:“先生莫过赞,恐增了他骄气。”问儿子道:“听说你从扬州回来的,那边差事办的如何了?在家能待几天?”
蒋铭回道:“差事都办好了,我看行程宽松,抽空回来看看,两三日就得回去了。”
蒋毅又问:“就你和李劲回来,没告诉别人吧?”
蒋铭:“没。一来是因公就私,不便声张;二来,若是这边同僚知道了,就要请见,请还是不请,去还是不去,都不好说。扬州刺史是倪大尹的妻舅,与我所办差事还有些瓜葛,传说出去也要避嫌。所以便服悄悄回来,待两天就走了。”
蒋毅颔首:“你想的对,是这个理。”虞先生听得感喟:“铭儿顾虑的周全,比我当年可强多了!为人处世,圆滑谗佞自是要不得,却也该随顺世情。外圆内方,处事才更长久。”
蒋毅道:“先生也不要过于谦抑。我倒觉着,青年人耿介之气尤为可贵。岁寒方知松柏后凋,如今国家承平日久,他们这一代没经过忧患,岂知人到难处方见节操。或是追名逐利,或是沉溺享乐,立德修身只在嘴上,竟全抛去脑后了,世风越来越往轻佻浮滑上走,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看蒋铭在那里一副恭听模样,便道:“你倒是说说,怎么想的?”
蒋铭早习惯了二老谈论,陪笑说:“没怎么想,我经历的少,来此正是想听先生教诲,以后做事就知道好歹,知些进退。”
虞先生笑道:“弘之,你何须这等忧心,我看他们兄弟俩就好。年轻人也该放手让他闯荡,莫要像我们老古板,亦步亦趋。况且他们知道的,有时比我们还多呢!那时我病得糊里糊涂,允中正在旁边,一番生死之谈,竟让我茅塞大开!我年轻时甚是反感佛家,以为其消极避世,经过这回,倒是大大改变了!”
蒋毅哼笑一声:“要不是我放了手,他们就能这么放肆了?中儿你知道,要不是我管着,怕要出家做和尚去了!这几年我心软了,也不愿操心,一个个越来越任性,越长越倒回去了,都不听话!”
话虽这么说,脸上却现出笑容,指蒋铭道:“这个更是,都是做官的人了,还总一意孤行,要不是我善后,把天也要捅破了!他是先生眼见长大的,从小就自矜自负,眼高于顶,他母亲原是天下最和顺恭谨的人,他这倨傲固执的性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像了谁了!”
虞先生看看蒋铭,又看蒋毅,笑说道:“你说像谁?他是你的儿子,还能像谁了?”说毕呵呵大笑。
蒋毅登时语塞,也看了看蒋铭,又看虞先生,一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