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599)
蒋毅皱眉斥道:“胡说!太傅府里怎么可能没有家教?既是王爷爱女,自然知书识礼,温良淑贤。别说王爷,大宋那么多公主,个个都是恪守妇道,哪有仗势欺压夫家的道理?”
语气放缓了些,又道:“太傅信里说你见过,你肯定见过,只是没留意罢了,难道王爷还说假话么?样貌就算比不上云贞,中人之姿总是有的,必是和你般配。”
蒋铭一脸的丧气:“就算是爹爹说的那样,可是娶了她,势必就要避嫌,晋升之途受限。本朝哪一个驸马能做高官的?末了无非做个富贵闲人,还要让人说攀附权贵,行动遭人褒贬,稍有不慎就把名声都坏了。”
他深知父亲最在意自己的仕途前程,所以故意这么说,却不料蒋毅此刻最怕的,是他一口咬定除了云贞谁也不娶,听闻这些反而一阵高兴。沉着脸道:“这都是无稽之谈!是郡主又不是公主,况且又是太傅最小的女儿,谁会在意?就是在意,咱蒋家也是仕宦之门,你又高中过,也算不上攀附权贵!”
又道:“我和王爷私交甚厚,王爷在朝中声望卓著,官家甚是看重,有了这门亲,你在朝廷里立足稳当,以后行事也容易,我和你母亲在家也放心。”
蒋铭看说不过他父亲,知道终身大事此刻决断,心里着急,眼中泛出泪来。颤声道:“爹,我和云贞两情相悦,不但有情,还有义,我不能辜负她!”
蒋毅难得看见他哭,心也软了,安抚语气道:“我知道,原本我也是想成全你。前一阵我打听过了,朝廷上议论李孚逆案,说起云家,有人提到云珔早年有个女儿在外面,不过年久月深,官家没做计较。这样情势,你若是拒亲,也不能娶她,娶了她,万一有人检举,天子一怒,到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不是反害了她么?再说,若现在拒了王爷,别家再提亲怎么应?难道你真的终身不娶么?王爷知道你为一个罪眷女子拒他,岂不伤心?把我们两家多年的情分也坏了!你识大体,就应了吧。”
蒋铭听了这番话,一时呆住。心中略过一丝温暖,又是一阵冰凉。暖的是,原来父亲也在关心自己和云贞的事,曾经考虑过成全;凉的是,和云贞成亲愈发无望了。
一时收了泪,起身跪在蒋毅面前,恳切:“爹!儿子性命是父母给的,按理父母之命自当遵从,儿心里敬爱父亲,不管什么都愿意听父亲的,就只这一件,求爹爹心疼儿子,推了亲事,至于和云贞,慢慢必有转机,儿子从今以后一定仕途上进,光耀蒋氏门庭,断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蒋毅说了半天,看他还是不愿意,心里不由生气,又看他做出这般形景,说话带着撒娇求肯的意思,全不似以往争辩顶撞,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蒋铭又道:“父亲和王爷私交深厚,只要您肯和王爷说,王爷不能不顾念。况且大哥……大哥又是和王爷血脉相连,是在爹爹膝下养育成人的,虽是如今大哥不在了,可是这份恩情还在。只要父亲肯说,王爷必定体谅的。那郡主贵人身份又不愁嫁,干嘛非得嫁给我呢!”
话犹未了,蒋毅斥道:“住口!说的什么话?你都这么大了,这事利弊都明明白白摆着的,还说这些小孩子任性的话!”
喝道:“给我站起来,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蒋铭不肯起,索性放开了说道:“儿子在自己父亲面前,还顾上什么样子,儿子正因成人了,不敢忘记父亲教导。为人不能有约不践、背信弃义!云贞是女儿家,与我已有夫妻之实,如果我别处娶了亲,可让她怎么办呢?”
“父亲从前也说过,王爷是最仁义的,为了亲情道义,王爷连皇位都可以不要,怎么会为了我拒婚,就不念过往的情分,迁怒于我?”
“父亲说的是,和王府结亲,将来朝中是能有人照护,仕途顺遂。可是我凭自己才学品行出仕,又何须别人照护。若我负人恩义,便是德行有亏,官做的再大又有什么趣?怕也违背父亲教养儿子的初衷了!”
一番话把蒋毅说的无言可对,停了一忽儿,冷笑一声道:“我不过为了你好,反引出你这些大道理来!难道父母盼你成家立业,一展抱负,也是错的么?本来我想,你也是做官的人了,才跑来这么远,当面和你说话,不想你冥顽不灵,宁可把父母亲的心愿都抛开……你说!要是我已订下了这门亲,父母之命,难道你也要违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