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590)
廷玺笑说道:“多谢你常想着我。”请到厅上坐了,待茶,说几句家常闲话。卢九道:“二郎前阵子回来,好不风光。我们大伙也趁机会聚了一聚,都为他高兴。”
廷玺闻言就乐了,俩人说了一会儿陆青的事。卢九又道:“听二郎说,三郎也在太原呢,要是回来就好了,一家人团聚。”
陆廷玺一听收了笑容,没言语。卢九讪讪,转话题道:“实不相瞒,我今儿来,是有点事找陆叔。我家有个熟人亲戚,想做绸缎绵纱生意,想请陆叔去见个面,向您老请教请教……”
廷玺才又笑了,说:“既是这事,还是找你陆大哥去吧,我都是老朽了,这两年不管事情,只在家里哄孙子,市面行情怎么样,都不知道了。”
卢九陪笑说:“哪里的话,要说生意上老道,咱们全县,谁能比得过陆叔?大哥也是您老人家带出来的,况且我说的这个人,早年认识陆叔,想见您,一是向您请教,二是想与您叙叙旧。”
陆廷玺奇道:“哦?那是谁呀?”笑说:“你可别忽悠我,给我灌迷魂汤。”卢九笑道:“我怎么敢呢?叔去了就知道了。他现在就在客栈里,叔给小侄一个面子,有空去见一面,可好不?”
左说右说,陆廷玺答应了,跟着卢九走来。
通常县外来人都住在东南客栈,这次却是东北方向。七拐八拐到了,是一家近年新开的客栈。卢九领着来到房里,一进门,只见床边站起一个人来,却是文权。
陆廷玺一路上琢磨是谁,万万没料到竟是文权,乍见之下怔住了。那边文权见他父亲进来,看了一眼,不敢对视,只把头一低,往前屈膝跪下,磕下头去,叫了声:“爹!”
陆廷玺转身就走,却被卢九拦住,打躬作揖说道:“陆叔!是小侄的不是了,您既然来了,就听三郎说句话吧!”
文权膝行两步到了身旁,又叫:“爹!”话犹未了,肩上早着了廷玺一脚,登时踹翻在地。廷玺骂道:“你个畜生,谁是你爹?”跟着上前连踢了几脚。
文权早滚倒在地上,两手抱着头,一声不吭任老头踢打。卢九左右拦不住,看廷玺下脚甚重,只得扯着老头衣襟单膝跪下了:“陆叔息怒,都是小侄的不是,您老人家别气坏了身子。”
廷玺这才止住,忙把卢九扶起来,转身又看文权:“你个畜生!你想干什么,你是看我不死,要我性命的么?”
文权爬起身来,跪伏在老头面前,哭着道:“爹,不孝儿子回来了。”
廷玺还要痛骂,忽然一阵心酸,眼中簇地流下泪来。卢九见这情形,忙搬过一张椅子,扶着陆廷玺坐下了,劝说道:“陆叔您消消气,坐下慢慢说,都是一家人,三郎是回来向您老人家请罪的,父子之间,什么话不能慢慢说呢!”说毕走出去,把房门掩上。
廷玺沉默了半晌,看着文权,咬牙恨道:“你这个畜生!全家人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有脸回来?”
文权见问,连着磕了两个头,哭着说:“儿子不孝,儿子知道犯了弥天的大罪,合该死在外面,不该回来碍爹娘的眼。只是……只是儿子实在是想念爹娘。那日在太原见到二郎……儿子夜夜不能安睡,心里想着,只要能见爹娘一面,就是给爹立刻打死了,也无怨言。”说到这里哽住了,只是叩头。
陆廷玺听了这话,想起从前的事,桩桩件件,不由得怒从心起,点头发狠:“好好,你说的好!今天我就结果了你这畜生,省的家里人心烦,个个儿牵三挂四的不快活!”
哆哆嗦嗦站起身来,转了一圈,看见墙角竖着一把扫地的笤帚,抓起来就打,文权也不闪避,只是痛哭。
卢九听见声响,又开门进来相劝,说道:“陆叔,三郎年纪轻,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这几年在外也吃了不少苦。现下他要悔改,人都说,父母之心高天厚土,什么不能容得?陆叔看在父子分上,饶恕他吧。”
陆廷玺听毕这话,触动心怀,不由长叹一声,两行老泪流下来。把笤帚扔了,踉跄坐在椅上。
文权痛哭道:“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在外也受了老天惩罚,经过九死一生,从此悔过,再也不敢胡为了,此番回来,只因想念爹娘,若不回来,儿子就没法活下去了……”
当下跪着,把当年怎么去了太原,如何流落乞讨,后来被胡老爹雪地里搭救,如何娶了胡氏,后来丈人死了,见到了陆青……以及前番回到应天,赁了房子居住等事情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