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585)
原来文权过春节时来府衙找陆青,本想请他吃个饭,缓和关系的,不想扑了个空,陆青已经走了。文权回去想了好久,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胡氏问:“你是不是听说二叔回家,你也想家了?”
文权没答话,默默了半晌,在黑暗里叹息一声,流下泪来。
胡氏道:“也不用如此,你要是真想家,我就同你回去看看,咱俩成亲这么久了,也没回去看看公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文权不语,过会儿说:“要是回去了,你说,爹娘还能认我么?”
胡氏抱着丈夫,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大伯和二叔现如今都好好的,二叔虽说受了委屈,现在也做了大将军,人前风光。咱们回去了,托人说说情,着实给爹娘赔个礼,都是一家子骨肉,况且咱们又有孩子了,老人看见孩子,也会喜欢……”
文权又问:“路途遥远,你愿意跟我回么?”胡氏:“嗯,回去内地,比这里边关日子稳便。我也想去看看,我爹现下没了,这边也没牵挂了。”
文权沉吟不语。胡氏猜出丈夫心思,便道:“就算是退一步,老人家不肯饶恕,咱们手上有些积蓄,就在宋州落脚也使得,到时你找个事做,也能养家。要是不回去,只顾留在这里,我怕你总放不下心,日子也过不安稳。自从二叔来,你总是长吁短叹,夜里也不能好好睡觉,这么下去不是个长法儿……”
陆文权早就想家想的不行了,听老婆这么说,心里有了底,一下子坐起身来:“那咱们就回去!”
两口计议了一夜,次日便开始收拾东西,想着如何把店铺兑出去,余者家什也都要尽数变卖。文权找武大告诉此事,武大看他带着老婆孩子,怕路上不安全,托岳父傅伙计跟任掌柜说了,文权一家跟着任记药铺办货的人一块出发,彼此路上照应。
到宋州时已是四月中旬。先在客栈落脚,同行伙计引见,与药铺主人任老先生认识了。老先生见他后生家,举手投足十分稳重,很是喜欢,听说文权找住处,从中牵线搭桥,帮忙他在城外赁了一处房子,前后两进房子,大小十余间屋,独门独院,正适合他们一家居住。房主看在老先生面上,减了一成房租。文权感谢不尽,不日带着老婆孩子安顿下了。
隔壁就是房东主家,却是做生意的。看他有妻有子,是个妥当的人,又听从前在太原做过饭馆生意,正巧一个开酒楼的熟人在寻记账的管事,主家就推介了文权。文权和酒楼掌柜见面谈话,两下都十分合意,从此文权就在酒楼做了管事,一家人欢喜不尽。
并非全都顺风顺水,也有不如意的:原来胡氏又怀孕了,路上才发觉。一路车马劳顿颠簸,到了宋州又忙安顿下来,心绪不宁,把个三个月的胎儿流产了。将养多时,下面总是流红,文权请了两个大夫来看,吃了几副药,仍是不好,只是淋漓不尽。那胡氏本来就不胖,这下更瘦了许多,人像柳条一般,风吹吹就要倒了。
文权就有些慌了。流泪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在太原就没这事了。现下好好的孩子没了,定是我从前作孽,如今果报现前。要是再害了你,我也没法活了。”
胡氏扎挣着起身,虚弱说道:“不过生病而已,哪里就到那一步了!不管以前怎么样,你回来是为看父母家人,这是正当孝悌的事,原该是积福的,怎么会害了我?你只管哭有什么用,去任先生那里问问,他家是开药铺的,一定认识高明的大夫。”
正说着,房主家娘子无事,来看胡氏说话。见如此也吃一惊,问:“几日不见,娘子怎么瘦得这样,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么?”
胡氏就把病情说了,主家娘子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认识一个姓周的女先生,年纪轻轻,本事却不输男大夫,是手到病除的。这附近,但凡女人看病都找她。前一阵还来过我家,回头我叫人去问问,看有空,就请来给娘子看看。”
当晚就派人去问,听说在家,次日便让家人随同文权一起去请,请的正是无名巷周太公家云贞。云贞并不认识文权,听说了情况,带着桂枝来了,主家娘子早在这边等着。云贞给胡氏诊脉开方,叮嘱注意事项,不消细说。
一时看诊完毕,文权送云贞出了门,赶紧转去药铺照方抓药,回来煎煮给老婆吃了,一副药下去,下红就收住了,又吃了两副,胡氏自觉有了些精神。后来文权又去周家,请云贞来看了一次,开了个补药方子,细细调补,胡氏身体渐渐起复,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