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539)
马怀德不等他说完,哼了一声, 埋怨道:“你俩都分开了, 和离文书也开具过,你还想什么呢?这要换了别人, 兴许还有指望,汤家妹子那等烈性,越是为难,越不会来找你。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恁好一位娘子,你就为个院儿里的开罪她, 也值当的?都这样了, 你还是早些放下吧, 免得自己难受。”
武继明本来就懊糟着,当着众人又觉没面子,就恼了,冲马怀德发作道:“成事不说, 遂事不谏。现在已经这样了, 我也后悔, 可能怎么着?表哥不说给想想法子,还说这些轻巧话, 我这心里油煎火燎,还架得住你来怄我?”说着声调也变了,皱眉瘪嘴,眼圈儿发红,几乎要哭出来。
萧纯上在他身旁坐着,连忙拍抚肩膀安慰:“继明别着急,你有这一份情义,汤娘子也会知道的。她现在免了罪,不用躲躲藏藏了,她庶弟身份又不明,所以急着出去找寻,一时顾不上和你通信,也是有的……”
蒋铭想法本来和马怀德一样,但看武继明这个形景,不忍心,因笑道:“继明别发愁,汤娘子自是亮烈难犯,可越是这样性格的人,越是重情重义。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女子不比男子,都是心软念旧的,何况你俩当初那么要好。汤娘子看在继明兄一片痴情份上,总会回来给个交代。”
允中也顺着说:“二哥说的是,等继明哥找着嫂子,诚心诚意下个气,赔个礼,嫂子一定会谅解,一定就与哥言归于好了。”
武继明听了这些话,心中安慰,便又高兴起来,笑道:“借你们大伙吉言。先时确是我错了,辜负了她。只希望她好好的,能宽谅我一回。来,咱们大伙吃一杯!”
正说的热闹,钱丰来了,递了一圈酒。笑说道:“各位好久不来了,蒋公子不在金陵说不得,武公子也少见,盼得钱某望眼欲穿!”
继明呵呵笑:“怎么少见?过年你差人送了那么些好东西,我没写回帖么?这阵子有事拘着,没顾上当面来谢你,”拉着他:“快坐会儿,咱们说话!”钱丰也没推辞,就在身边坐了。
马怀德笑道:“人人都受叛乱干扰,连纯上兄都把考试耽误了,只老钱最自在,没误了一天赚钱!”
钱丰笑了:“看马公子说的,一家不知一家愁,历来战乱最苦的是草民百姓,我就是草根里长的,怎么没干扰?别的不说,粮米都贵了不止两三成哩!”
蒋铭点头叹道:“钱先生这话是至理。这一场叛乱虽时日不多,却误了春耕,这一闹,庐州寿州好多地方一年没收成,遭饥荒的人也不少,你看奉先寺门口等施粥的排队排的恁长,街上乞丐也明显比往年多了。”
说了一会儿世情,众人尽皆感喟不已。
钱丰向马怀德问道:“才刚听马公子提到兖州窦少庄主,可是上回和二公子一起来过的那位,兖州凤栖山的窦小官人么?”
马怀德:“就是他。他是从南边回濠州,正赶上我们打仗。那时我受伤了,陆青带他来看我。后来汤娘子就送我回金陵了,也不知他怎么样,参战了没。”
允中接话道:“窦大哥也参战了。他也是一身好武艺,朴臣哥那天夜里趁黑天潜入庐州城,就是窦大哥和他师父去接应的,李存忠也是那晚被他们合力杀了。后来庐州城破,窦连生跟随大军去了寿州。战事全结束,他还来了一趟金陵,把大哥的遗物给我们送来了。住了两天,之后他就同韩师父一起去濠州寻他妹子了。”
顿了一顿,叹气道:“还是这次二哥回来说,我才知道,窦大哥的妹子,我们从前都认识的,就在从濠州往寿州的路上遭遇了乱军,遇害了……”
蒋铭想起窦灵儿,心内也觉惨伤,叹息说道:“我这是听朴臣在太原告诉的,窦连生来金陵时还不知道,回濠州正赶上这件事,所以带着他妹子回凤栖山去了。”
允中点头接话:“本来连生哥走时,还说过一阵还来金陵看我们呢,出了这事就没来了。”
正说到此,忽听隔壁“吱嘎哐当”的一声响,似是桌凳倒了。武继明坐在那里,视线正好瞥见门檐下,见一个人影倏忽闪过。
继明愣了一下,随即把椅子一推,起身跑出门去,却见一个人没有,看看隔壁,也是空无一人。匆匆回转来,向钱丰道:“刚才那人是谁?”
钱丰笑道:“没谁,可能是哪个伙计洒扫,毛手毛脚的……”
话没说完,武继明过来一把扯住钱丰衣襟,脸也红了,叫道:“老钱你骗人,我分明看见是个女的,倒像是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