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534)
蒋铭道:“朴臣现在太原做将军,诸事都好,顶头上司是都制使孙沔孙大人,对他很是看顾,曾建也和他在一起,大哥不用担心。”又问:“大哥去太公家,都见着谁了?”
陆玄道:“只有太公在家,没见着周道长,也没见云姐儿,太公说她去凤栖山还没回来……”
说了一会儿话,陆玄进里院与陆婶、兰芝都相见了,又是欢喜,又是伤感。陆玄道:“婶娘收拾准备一下,叔父说请婶娘赶在冬至前回家才好。本来这次我来,只是接婶娘,不打算进货的,刚才在厅上承影兄弟俩说,大老远来一次,还是采买些货品带回去。明日我去南边看看,三五天就回来,咱们就走。”
坐了半日出来,前面备酒饭给他接风洗尘,不消细说。
却说陆婶也惦记家里,着急回去,现下看要走了,又舍不得女儿。流着泪向兰芝道:“自从你嫁到这里,我和你爹都觉得你有福气,不想姐夫没了,好好一个家,哐当就撇下了,你的命竟是这么苦……我这一回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心里怎么放得下…”
兰芝也落下泪来,却说道:“娘只管好好回去吧,到家和爹爹说,不用挂念我。这里也是我的家,含光虽是没了,还有孩子,还有公爹公婆、小叔兄弟,也都是我的亲人,您二老担心什么。只是多保重身体,这几年家里事不断,爹娘凡事须往宽处想,等有机会,我还回宋州去看爹娘和大娘。”
陆婶收了泪。看看左右无人,拉过女儿的手道:“我的儿,娘只愿你欢欢喜喜过日子。现下热孝里,有些话我也不好出口,可是我的女儿年纪轻轻,一朵鲜花还没开到盛时,难不成下辈子…,将来娘不在身旁,你要有什么想法儿,只管写信与爹娘说,记得到什么时候,爹娘都是最疼你的。”
兰芝听了这话,眼泪禁不住直流下来,埋怨道:“娘说的什么话!我来蒋家整十年,不论将来如何,都是要夫妻埋在一个穴里,还能有什么别的念想?况且在这里公婆疼爱,小叔也尊敬,底下孩子们也要抚育成人,含光虽是去了,我只当他还在,只是出门去不得回来也罢了,娘就不用为我操心了……”陆婶听这番话亦是落泪不绝:“话是一时这么说,日子却要一天天过,总归你记得,不论什么事,还有爹娘呢”。
却说陆玄带着来庆,同陈升去无锡、苏州走了一趟,捡紧俏货物采买了些。过几天回到金陵,给陆婶和丫头巧鹃另雇了一条船,一众启程。白氏、兰芝,和蒋铭允中兄弟俩都到码头上相送。白氏拉着陆婶的手说:“亲家太太且请放心。兰芝就是我亲生女儿一样,她在蒋家一天,决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陆婶也道:“这么多年,多蒙亲家太太照护她,她虽不懂事,也知念着太太好。只是这孩子从小让我宠着,性子强,若有什么冲撞了,还要请亲家太太多多包涵……”
如此这般洒泪而别,望着扬帆远远去了。
即日起,蒋铭和允中一起料理店铺生意,货物采办等诸般事务。有意把允中推在前面,凡事让他做主。允中渐渐地应付自如,虽不比蒋钰当年纵横捭阖,也颇能决断,游刃有余了,此是后话不提。
单说这一日,兄弟俩骑马往奉先寺而来。已是隆冬季节,枝叶凋零,寒风凄冷。路过那年太公带着云贞来住过的寓所门口,二人驻马望去,见门头上挂着锁,寥落清冷,寂寂无声。
正望着,两只戴胜鸟不知从何处飞来,立在门檐上,一边一个,摇头晃尾,顾盼生趣。俩人看得都笑了,心情一时好了很多。
一起去知客僧房送了布施,又同到大殿上香,蒋铭也拜了拜,祷祝了一番。出来时,允中道:“今儿是斋日,我想去看看悟因大师有空不,聆听几句法语。二哥一起去么?”
蒋铭犹疑,允中道:“二哥要是不想去,就在门口等我,过会儿我不出来,你就先回家吧。”
蒋铭笑道:“我怎么不想去?正有事想请教大师呢,我知道,平常要见悟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想见就见,可见也是个人物了。今儿也让我借个光!”
悟因大师正在禅房中打坐。小沙弥进去通报了,便请兄弟俩进去。二人进门见礼,落座待茶。那悟因大和尚早知道蒋家,又与周老太公是好友,现在与允中也熟识了,态度十分和蔼。
允中向悟因引见蒋铭。蒋铭作揖道:“小子来的唐突,打扰大师清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