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523)
蒋铭道:“事有凑巧,那次正赶上辽使萧崇敬被一个叫秦仲怀的匪徒劫持到附近石臼山上。官军要人,我和陆青几个人,上山帮忙官军救出萧崇敬,后来我们下山,又遇见知寨王绍英剿匪,我和陆青,前往石匠洼帮忙,把秦仲怀杀了!”
蒋毅道:“这事我知道。那时你们回来没说,次年窦家派人送信,家里才知道的。这跟你大哥去庐州有何关联?”
蒋铭应了声是,忽然声音变了:“不久之前我才知道,那个秦仲怀,是秦助的义子,其实…其实他是李孚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李孟起的亲弟,只不是一个娘生。秦仲怀死了之后,李家报仇,把王绍英杀了。王绍英临死之前,招出是我杀的秦仲怀,李孟起,想必是因为这一桩冤仇,才把大哥和允中诓骗了去,如果我当时在家,去庐州的人就是我了!”
他自从听常兴说了这事,心上就似压了重担喘不过气来。此时终于说出,虽是愧疚满怀,却轻松了不少。禁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那时窦庄主来信,儿子受了责罚,心里还不服气,觉得父亲有意苛责。如今回想,父亲当日所说,狂悖妄为,轻忽人命。真是字字都没说错,那秦仲怀固然该死,却不该是我杀他……惹下这么大的祸事,儿子如今痛悔无极!”
“所以儿子不想入朝做官了,情愿在家侍奉父母,教养侄儿,完成大哥未尽的事…”磕了个头,道:“这是儿子的心愿,求父亲成全了吧。”
蒋毅瞅着他半晌,长叹一声:“你起来。”蒋铭仍不肯起,叫了声:“爹!”蒋毅忽然严声道:“你起来!”又命允中:“把他给我拉起来!”
允中忙过来扶,蒋铭不敢再拗,站起身来。蒋毅道:“中儿你去看看外面。”允中会意,出去把院门处站着答应的小厮都打发走了。回来立在门口,迟疑说道:“父亲,我去了吧?”
蒋毅板着脸:“你去什么?进来,我有话给你俩说。”又命:“你把书橱里那个盛剑的盒子拿出来。”
允中依言取了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放在桌上。蒋毅亲手把盒子打开:“这里的东西,你俩都看看吧。”
蒋铭看时,正是装着青釭剑的那只木匣子,里面除了乌黑镶金剑鞘的宝剑之外,还搁着一个锦盒,一封书信。拿出锦盒打开看时,是锦袱包裹着一块龙凤纹的玉佩,认得正是那年楚王赵元佐赏赐给大哥的,蒋钰平常总戴在身上。
允中将书信取出来,递给蒋铭:“这封信就是大哥让我带出城的那一封,原以为是给太傅写的求和荐书,后来才知道是给父亲的。应该是大哥早就写好,在城头上换过了。”
蒋铭展开观看,只见写道是:“男钰叩禀父亲大人膝下:今贼以旧事相胁。儿自不屈,恐难万全。幸有禥儿可代承欢膝下,稍免儿不孝之罪。儿不畏死,万望大人保重,勿以儿为念。祈安!”
看见熟悉的笔迹,禁不住又是一阵心如刀割,闪出泪来,赶紧擦拭了。把信读了两遍,看到“旧事相胁”几个字,心内狐疑,看向父亲。
蒋毅道:“中儿,你跟你大哥在庐州那么些天,应该都知道了吧?”
允中起身,恭敬答道:“在庐州时,我也觉着这里面有隐情,可是大哥没说,我也就没问。回来后,几次想问父亲,但又觉着,这不该我问的事,父亲若要我知道,就告诉了,所以没敢问。”
蒋毅点点头,面色却不悦:“你既觉着不对,问问又何妨?总是这样谨小慎微的,这么多年,你处处都合为父的意,就是这点不好,若是你亲生的爹娘,你还是这般诚惶诚恐么?”
允中本来坐下了,听见这话是责备他,又站了起来,不知说什么好,欲待认个错,又觉不合适,纠结了刹那,忽然放松下来,望着蒋毅腼腆一笑:“爹——”
蒋毅顿了顿,也笑了。示意他坐下。开言道:“你俩还记得不,禥儿一岁那年,你大哥要去京里科考,留下封信就走了,离家好几个月才回来。”
蒋铭道:“我记得,大哥一直想科考入仕,父亲总是不允,所以走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没考,转去长安洛阳一带游玩了一段日子,便回来了。”
蒋毅望着空中出神,轻喟了一声:“你大哥素有才能抱负,很想做一番宏图伟业。那年乡试中了解元,一直就想去京考,是我拦着不让他去。你们可知为什么吗?”
蒋铭道:“这件事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父亲总说让大哥在家奉养二老,不许他走远。我猜想不该是这缘故,却又实在不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