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496)
窦宪自从那天丽娘说了离婚的事,想起自己曾劝过她,觉得似乎做差了事,心里不自在,便有些疏远丽娘的意思,便踌躇道:“她和武继明已经和离了,我再和她一块去,让武继明知道,把我看作什么人了?好像有些不妥……”
陆青奇道:“这不好了么?要是他俩没离,你和她一起赶路,怕人说闲话也是真的,现下已经分了,她和武继明全不相干,又有什么不妥?”
窦宪想了想,笑了:“二哥说的是。那明早我去找她。”
次日打包了行李,欢欢喜喜来找丽娘,不想丽娘已在一个时辰前走了。
原来丽娘这边,对窦宪已是暗生情愫。越是喜欢他,越容易往不好的地方想,看他忽然不像以前那么有说有笑了,心道:“莫不他嫌弃我嫁过人,不是女孩儿身了?”
丽娘是内心骄傲的人,这么一想,不但不来主动亲近窦宪,反倒越发离他远了。知道窦宪也要去金陵,怕遇见了尴尬,故意早早走了。当下窦宪追赶上去,不提。
却说孙沔率部在寿州修整了数日,安排好各样事情,班师回朝,往濠州方向而来。大军在后缓缓而行,陆青率领一千人马打前站,提前了两日出发。
此时已是四月,天气热了,草木繁茂,只是因战事误了春耕,沿途田地都荒着,百姓惶惶。这日早上过了淮河。陆青在船上观望两岸,想起来时花还没开,如今已是谢了。又想起那天遇见二嘎子,俩人嘻嘻哈哈,拍肩搭背。当时自己满怀壮志豪情,一心要打胜仗,好出人头地,建功立业……
黯然自思道:“二嘎子这时想必还在船上,照常过他的日子,可是我姊夫却没了,还有李存忠、李孟起、施亮,成千上万的兵卒,也都没了…”这么想着,只觉心里空荡荡,三个月时光宛如作了一场大梦。
过了河,走没多远,看见前方路边几个兵卒,内中有个骑马的将官,转头看见陆青,笑着招呼跃马奔来,正是曾建。
二人下马相见,十分欢喜。曾建笑道:“恭贺陆将军凯旋!”陆青勉强一笑,问:“你怎么在这里?”曾建道:“乱兵跑的到处都是,我这几日奉了李将军,哦,就是教头哥哥的命令,沿途巡查。”又问:“窦姑娘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么?”
陆青吃了一惊:“灵儿不是在濠州么?”
曾建听这一句,脸色也变了:“我也是昨天接到李瑞霆的消息,说窦姑娘等得焦躁,几天前把陪护的土兵甩开,跑来找你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见着她了。”
陆青顿时急了:“我没见她啊!”
两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忽听兵卒道:“那边有人来。”转头看去,路旁一个农家院子出来一个妇人,拉着个五六岁的小童儿。到跟前拜倒在地,孩子好像吓傻了,苶呆呆的。妇人哭道:“军爷,军爷救命!”
曾建道:“怎么了?你是谁?”
妇人哭泣道:“军爷,小妇人是寿州附近乡民,为了避乱,到这边来,现听说不打仗了,和丈夫领着孩儿回家去。路上看见乱兵,就在那边空屋里躲避。不想夜里来了三个贼,用迷香把俺们都迷的脚软,进来抢劫财物。孩子爹与他争执,被贼杀死,又来杀害我和孩儿。不想隔壁屋里出来一个小娘子,救下我孩儿,与贼争斗起来,小娘子恁地厉害,杀倒了一个,又把另一个伤了,两个贼就跑了,可是小娘子也中了刀……我们娘俩躲了半日不敢出来,看见军爷才敢出来……”
曾建一边听着,一颗心吊起来,只觉浑身发紧,转头再看陆青,只见他脸色铁青,两只眼睛瞪着,满是恐惧之色。抬脚往那院子走去。
曾建叫声:“二哥!”去拉他臂膊,被陆青一把甩开,继续往前走,曾建抢上两步,回身拦住道:“二哥莫急,我去看看!”陆青一抬双手,就把曾建撂倒在地上,一语不发大步走去。曾建爬起来,从后追着跑来。
二人进了院,走到屋里,就见门口地上一个身穿短褐的汉子倒在那里,胸上插着一把刀,已是死了。里间门口还有一个穿灰布衫农人模样的,也已没了气息。
再往那边看,靠墙坐着一个女子,背着脸,身下汪着血迹已然凝固。她身上衫子是鹅黄色的……陆青就像被鬼牵引着的人,一步一步走过去,蹲下身,将手去扳转过脸儿来,只见灵儿口目紧闭……
陆青像是突然被雷击中,面如死灰,泥塑木雕般怔了片刻,倒退两步,“嘭”的一声箕坐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