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470)
裴迎春被她一顿斥责,反倒安宁了,呆了半晌。流泪道:“太太说的是,可是,如今该怎么办呢?”
云珩苦笑一声,语气和缓了些:“既是没你的事,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是怎么过。你放宽心,他们现在都好。你就心里为孩子们祈福祝祷也罢了。”
裴迎春又立了片刻,一语不发道个万福,回转身去了。
孟起陪母亲进屋,玉钏掌上灯来,母子俩又说了会话。云珩道:“你去吧,该怎么就怎么,不用惦念我。裴姨娘有句话说的倒对,都这个时候了,不必再做面子计较,徒然伤感、儿女作态更是不必。事到如今,娘只愿你把心放正了,尽人事安天命罢了!”
这句话跟前面孟起对父亲说的一样。孟起听了,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应道:“母亲保重,儿子都知道了。”跪下给母亲叩了头,起身又抱了抱她,辞了出来。
走到院子里,心情比来时畅快了许多。仰头望去,只见半轮明月,碧玉一样悬在空中,甚是明亮。一阵风吹来,春寒侵人,木兰树上飘下来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孟起仰头看了看,想起去年木兰花开花落时,云贞也在这里,和母亲,自己,三个人言谈说笑,何等开心。如今天各一方,今生亦不知能不能再见了,心头泛起一抹伤感,不愿再想下去,轻轻摇了摇头,径自去了。
次日,李孟起辞了父亲,带着常兴和二十几个亲兵出城门,往寿州疾驰而去。
孟起这一走,因为要赶得快些,选的小路,就和李存忠一行错过了。他前脚走没两天,后脚李存忠和冯世雄就进了城。冯世雄败退回来,两万兵马连死带伤,再加上打仗失散的,带回庐州不及一半,粮草辎重也都来不及拿,全丢在了饮马川。
李孚乍听消息,直如一盆冰雪水兜头倾倒下来,整个人瞬间凉的透了,暴跳如雷,目眦欲裂,牙齿几乎咬碎,大骂冯世雄:“你个败事的混账!如何没有我将令擅自出兵?隘口兵力,乃是我半生心血绸缪而成,却被你擅自妄为,毁于一旦,没了兵马如何成事?可恨坏了我大事!”上前一脚踹翻了,抽出佩剑就要杀他。
姜蒙方和李存忠急忙上前拦劝。姜蒙方道:“虽是他罪不容赦,如今紧要关头,正是用人之际,留他一命,还要守城应敌,切不可自伤羽翼!”
李存忠也道:“事已至此,杀了他也无益。都是葛彪那厮胡作非为,却不知哪里去了。冯将军战得多处受伤……大人看在他忠心份上,饶他一命,容他戴罪立功罢!”
李孚也知二人说的有理,忍了又忍,一腔怒气无从发泄,气急败坏,挥剑“咔嚓”把桌案劈去了一角。痛心疾首道:“我本来看你忠心,持重,才把这等要事交付与你,不想竟然功亏一篑,竟是我的不是,看错了人!”捶胸顿足,悔恨无加。
那冯世雄跪在当地,先自不语,后也禁不住痛哭失声:“世雄自知没面目再见大人,没在隘口战死,就该途中自尽,只是受大人知遇之恩,有恩未报,不如请大人亲手杀了世雄,以消心头之恨!要是大人容我战死在城下,就是世雄福分了!”伏在地上痛哭。
李孚怒气未息,断喝一声:“你在这哭什么!给我滚出去!”姜蒙方忙命兵士把冯世雄带出去了。
这厢李孚跌坐在椅上,几乎落下泪来,长叹了一声:“难不成,这是老天要绝我么?”
那姜蒙方也是心里凉了半截,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说:“事已至此,大人还须镇定些。虽是损伤严重,还不至山穷水尽。当务之急,得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想必一二日内孙沔军就到了,是守是撤,得有个主张。”李存忠也道:“先生说的有理。”跟着相劝了半日。李孚方才稍稍平息。
李孚道:“本来外头有两万兵马,里外呼应,就算不能一战而胜,对峙也不成问题。现如今外面没了兵,城里反多了一万,粮草物资满打满算撑不得两个月,要撤却往哪里去?”
姜蒙方道:“现在只两条路,一条是守城和谈,两个月时间,谈判两三个来回没问题。谈不拢再撤。另一条,就是现在就撤,或是去寿州和滁州汇合,或是孤军往南去。”
李孚看向李存忠:“李将军的意思呢?”存忠道:“若是现在就撤,唯一好处是能全身而退,可是放弃了庐州,就等于向朝廷示弱,和谈也就无望了。在下的意思,还是先守庐州,促成和谈。谈不成再撤,只是那样的话,家眷人等、许多物事,都只好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