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427)
说着想起来:“对了,你还记得那年咱们在东岭山,陆二哥和李劲打猎,遇见争猎的那个李季隆么?原来他也是我姑父的儿子,是姨娘生的。”
蒋铭应道:“这我知道了。去年秋天在金陵,我在酒桌上遇到梁寅,就是那时在宝华寺拦阻咱们的那个人,那会儿他不是和李季隆在一起么?现在去守御军做都头了,我是听他说的。”又问:“孟起大哥的孩子现有多大了?”
云贞道:“大的五岁了,小的一周……你怎么想起问这个?”蒋铭道:“不为什么,就是说着想起来了。”
云贞抿嘴儿笑道:“我知道为什么。”
蒋铭疑道:“为什么?”云贞拿起筷子指了指碟子里的醋萝卜,笑说:“因为它!”
蒋铭怔了一下,仰头呵呵笑起来,说道:“我想起那次在凤栖山,他拉着你手往坡下走,我是有点儿吃醋。你那时看出来了吧?”
云贞见他坦然承认,自己反不好再笑他了,老老实实说道:“那时我没看出来。不过,那之前咱们在路上你问桂枝表哥的事,我猜你可能……”不好意思说下去,又笑了。
蒋铭笑道:“是,那时我就觉着不对,后来见着人,我这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喜欢你!不过后来再看……我心里敬他是个君子,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下回见面我得请他吃几杯,到时候,也得上一大盘这酸萝卜!”一边说一边笑起来。
云贞被他笑的害羞,不由把脸扭过一边儿,过一会儿方转过来,说:“你这小心眼儿!其实我觉着,表哥知道咱俩的事。”
蒋铭一怔:“他看出来了?不会吧,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云贞思忖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他知道,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的。”
蒋铭双目满是笑意:“是么?那说说还有什么事,你直觉准的?”云贞想了想,忽然笑容淡了:“没有什么了。”
蒋铭见她不像先前兴致高,就不闹了,掰了一块儿烤馍递过来:“尝尝这个,泡肉汤吃,味道好的很。”
不知何时,外面又飘起雪花来。二人吃毕了饭,并肩站在廊下看雪,不知不觉两手牵在一起。云贞道:“看这情景,真像那年在凤栖山……回头想,都过去两年了。什么时候,再能一起回去看看呢。”
蒋铭柔声道:“古人说,会心处不在于远,只要心里牵挂,在哪儿都是一样的。”云贞轻轻点了点头,低下头说了一句话。
她这句说的甚轻,蒋铭听在耳中却清清楚楚,正是自己在武陵居酒楼墙壁上写的词中一句,惊喜道:“原来你看到了!前儿怎么不告诉我?”
云贞望着他温柔一笑。轻声道:“承影,你知道吗,那时我不知该不该来,外公让我静修三天,好好想一想。我的心很乱,三天下来,还是纠结。但我总记着你说过的,‘应知身在情长在,莫任韶光空付水。’我想,不管将来怎么样,至少,我现在按本心行事,将来都不会后悔。我喜欢你,并没碍着别人什么,为什么不能快快乐乐过日子呢?所以,我就来了。”
蒋铭听见她吐露心声,大为感动,将手揽住她肩头,柔声说道:“贞儿你放心,相信我,将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咱们在这儿待三年,三年后回去我就娶你进门,咱俩一辈子在一处,永远不分开!”
云贞望着雪花轻袅袅从空中飘落,默然了半晌,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为了我,大好前程不要,来这边远的地方,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可是,世间的事常常不能如愿。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开始我不懂,以为她还能回来,可是……后来到了外公家,他们都对我很疼爱,可我心里,总好像缺了点儿什么。如今父亲也没了,这一切,不管我怎么想,都是难以改变的,我能做的,也只有接受罢了。所以,你我不管将来如何,我只愿彼此始终能真诚相待,我心足矣。”说毕,忽然伤感,落下泪来。
蒋铭自觉心软得快要融化了,伸手拥住她,动情说道:“贞儿,那时在奉先寺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跟别的女子都不一样,风姿卓荦,超然物外,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困住你的事物。后来在凤栖山,踏雪落柿那日,大伙说平生志向,你说,‘愿无伐善,无施劳,愿无做功夫行迹之心’。我就知道我已寻到世间至宝。只是,我不知自己什么配得上你,纵然有些世人觉得高处,又不是你看重的,唯有一颗赤诚之心,与你相知相爱,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