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316)
教头皱了皱眉:“谢三陪的什么客,这等摆谱!那人……可是庐州来的?”
掌柜道:“是外地客人,小人没见过,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谢三爷是给都监老爷办事的人,小人怎么敢多嘴?”又哈腰陪笑道:“不如几位在大堂先坐,围屏摆张桌儿,可好么?”
李教头停了片刻,向陆玄道:“这还真是不巧,陆大哥说怎么着?要不咱换个地方?”
陆玄笑说道:“大家都是好朋友,不必计较恁多,教头怎么安排都成。”李瑞霖点头:“那就依掌柜的,在楼下吧!”
众人才坐下,忽见一人从楼上匆匆下来,正是谢文轩。一眼看见了,满面笑容,举手招呼道:“教头恕罪,小人奉都监相公钧旨,送个客,顺便打个尖儿,一会儿就好赶路了,冲撞了教头,勿怪勿怪!”
李瑞霖一笑:“不妨事。是庐州来的那位吧?管事快上去陪着罢。”
谢三低声道:“正是呢!多谢教头包涵。那我先上去了,改日再来奉陪。”
说着,又对桌上诸人拱了拱手,上楼去了。这厢重又落座,吩咐伙计摆酒菜上来:酿豆腐,梅白鱼,咸水鹅……都是当地菜品,色味丰美,十分道地。
陆玄安席,依次给崔押司、李教头、曾建递了酒,郑重道了谢意。接着陆青又敬酒。说起当年卢九和孙孔目来濠州的事,众人结交经过,都觉感慨。
陆玄叹道:“那时李兄到真源县访卢九哥,我正巧在客店,遇着了,谁曾想,竟有这么深的缘分!今日有幸又结识崔先生和曾兄弟,都是义气中人,倒像一家子骨肉,不隔心的。我在生意场上打转这多年,没交下一个这样朋友。今天相聚,真是欢喜的紧。”
李瑞霖笑道:“当时我到县里,一见二哥面,就觉投缘。上次去京里办差,还想着啥时候顺路,再去真源看看诸位好朋友,不想回到家,二哥已在这里了!就是当时错过了,不曾出上力,幸好押司哥哥在。”
崔押司道:“这就是俗话说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一样性情的人,转来转去,就转到一块儿了。”
陆玄点头道:“押司说的正是,前天没见押司,还担心押司公务繁忙,请不到,过两天我就要回了。要是见不着,岂不遗憾!想我在生意场上,都是以利相交,各人忙着计算经纪账,哪里顾得上推心置腹,结交朋友呢!”
押司忙道:“陆兄谦逊了,话也不是这等说,不管做什么营业,为人都是最当先的,孙孔目说,陆兄为人仗义爽快,是他至交,今日一见,不是虚言。再者,你们兄弟之间情分,我也是羡慕的紧哩。”
说着,提议同陆玄和陆青吃了一杯,笑道:“前日也是凑巧了,平常都没什么事,那天赶上我当班,有人来报人命案子,太爷派我领几个人去查看,错失了与陆兄相会。”
大伙一听是人命案子,禁不住都问:“什么命案?押司说来听听。”
崔押司道:“是有个撑船的艄公,沿河发现两具尸首,离这儿也就十来里远,都是男尸,其中一个是秃头的沙弥,另一个是长着头发的俗家人。捞上来着,没人认得。跟前寺庙也都问过了,都不是。昨儿有个人说,那个沙弥,好像是东岭山上宝华寺里的……”
曾建道:“这不应该,东岭山是在南边,离这么远,下游地方,怎么尸首还能漂到上边来了?”押司笑道:“可说是呢,那人也是乱猜,不作准。”
李瑞霖问:“尸身有伤么,是被人杀的,还是溺死的?”
押司道:“有刀伤,仵作查验过,说死的时间不长。”
瑞霖道:“那就不奇怪了!不管人是哪里的,必是在附近杀了,抛尸在水里。”
曾建道:“也不知是谋财害命,还是仇杀?”
押司道:“这可说不准,他一个出家人,能有什么钱财,多半是仇杀,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不是旁人行凶,就只这俩人起了争执,斗殴致死,也有可能。”
陆玄叹道:“可怜两条性命,背井离乡,就这么交代了,连个姓名也不知道。”
陆青问:“看这样子,能破案不?”
押司笑道:“这谁知道!如今破案子,都要看缘法,有缘法了,说不定来个知情的就破了,没缘法,成了无头案子,往哪里寻去?”
正说到此,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只见谢三引着两个人下楼来。都是二十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走在前面的一个,头戴缨子帽儿,身穿锦绣衣袍,目下无尘,神情倨傲。陆青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人就是东岭山上与他抢夺乌金鹿的李季隆。再看后面跟着的,正是那个叫常达的随从。落后又有两个长随跟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