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299)
蒋钰问道:“你去年跟着二哥去应天,送云姑娘回家,后来又去兖州做什么了?”
允中听见这话,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就如半空里打个焦雷相似,半边魂魄都轰的去了。不敢说话,把头一低,心里“嗵嗵”敲起鼓来。
蒋毅沉声道:“你大哥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允中心虚,听老爹话音含怒,不由得头皮发紧,将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蒋毅和蒋钰对望了一眼。蒋钰盯着允中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那允中怎说得出?他从去年冬至到了家,刚回来一个月里,每天都是惴惴不安,生怕露了破绽,被人看出来。后来时间长了,见蒋铭就跟没事人一样,家中也是一切如常,他便以为没事,把凤栖山这一节抛到脑后去了。
此刻被父兄喝问,蒋铭又不在跟前,一时不知所措,把嘴唇张了张,嗫嚅几下,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蒋毅早就焦躁了,看他不答话,更怒起来,将手一拍桌子,喝道:“陈安!去,给我拿板子来!”
允中听得这声,登时吓得面如土色,魂儿也飞走了,抬头叫了声:“爹——”,便哭了。
蒋钰温言道:“三弟,这事儿关系重大,你快说了,不要让大人着急!”
允中从没经过这个,战战兢兢,哭着道:“我……我不敢说。”
蒋毅站起身来,厉声道:“什么不敢说的!你先告诉我,你二哥,是不是在兖州杀了人了?”
那允中瘪着嘴不说话,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蒋毅又问:“那个秦仲怀,不是王绍英杀的,是你二哥杀的,是不是?”
允中又点头,眼泪直掉下来。蒋毅气结,一下子跌坐在椅上,咬牙切齿骂道:“这个逆子!”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为何蒋毅上来就问这两句?他心里寻思,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蒋铭用不着说谎,允中和李劲也不会跟着一起说谎。以窦从义身份,更不至于大惊小怪,千里迢迢派人递封信来……却不料这一问,猜的全中了!一时把老头气了个呆。
当下蒋钰盘问,允中就把那时到了应天周家,见到窦宪、李孟起,相邀众人一起去了兖州做客,之后在凤栖山上来去几天的经过,前前后后全说了。蒋铭和陆青夤夜搭救辽使、山下助战杀人两件事,他都不在当场,只好述说自己所见所闻,说道:
“……搭救辽使,是二哥和陆青哥夜里跟他们去的,我和李劲都不知道,窦庄主一家大人也不知道,后来王知寨到庄上接人,才都知道。第二天,我们几个告辞下山,半路遇到官军剿匪,也是二哥和陆青哥一起去的。李劲去追窦宪了,他们回来时,我只看见,只看见二哥和陆青哥身上有血迹,二哥的衣服也破了,帽子也没了,说是……说是官兵已经把盗贼剿灭了。后来,那天晚上到客店,哥告诉我和李劲,说是……说是秦仲怀,还有他一个随从叫常荣,都是二哥杀的,然后那晚,哥还带我们去路边祭奠过,叫我们不要讲去过兖州,是怕爹娘担心。怕路上时间拖长了起疑,我们半路就跟陆青哥分开,他一个人回了应天,我们就奔家里来了。再有别的,儿子就不知道了……”
蒋毅听见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并有两条人命在里头,过去都快一年了,瞒的自己风雨不透。要不是来了这封书信,还不知蒙在鼓里何时。又惊又气,身子都发颤了,拍桌子斥道: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我看你平时挺灵透,什么道理不明白!这有了要紧事,反倒不知轻重了!当初让你去,怎么跟你说的,啊?我真是看错了你了!这么大事,你俩敢合着伙欺瞒父母,你们这胆子也太大了!这个家里,还有没有规矩王法?!”
允中唬的不敢抬头,只是叩求认错,啼哭道:“爹爹息怒,允中知道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蒋钰一旁劝道:“父亲,这事儿也不能怪三弟……”
蒋毅怒极,转向蒋钰斥道:“你还说!我把这个家交给你,只当你尽心尽力,天下太平!没成想,出了这么大事儿,你竟然丝毫不知!你整天都干什么去了?!”
那蒋钰满腹冤屈,但见父亲盛怒,一声不敢言语。心中也自恼火:去年三个回来时,他曾叫了李劲问话。当时冬至,诸事繁杂,匆忙间大略问问便罢了,何曾想他们瞒下这大一笔账!
蒋毅看允中跪在那里,战战惶惶,只是啼哭。一腔怒气没个发泄处,一迭声喊:“蒋铭呢,哪去了?怎么还没来?去人找!不管在哪儿,马上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