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288)
云贞道:“那后来呢,怎么出来的?”蒋铭道:“我拼着命地扑腾,心里想,这下可完了,把小命儿交代到这儿了!后来是允中游了过来,把木头推给我,我抓住木头,才脱了险。”
云贞舒了一口气:“幸好有惊无险。”蒋铭笑道:“算是一次生死经历吧。”又道:“还有呢,允中把木头推过来给我,他自己把手放开了,脚下够不着底,结果又把他淹在水里了!乱扑腾,我和李劲又过来捞他,又被他抓的死死的,三个人扯做了一团……幸好有大人路过,给我们都捞上来。允中喝了一肚皮水,人都昏了,缓了半日,才缓过一口气儿来,可把我和李劲吓坏了……”
“……等他缓过来,三个商量好,谁也不跟大人说,结果一进院子,李妈妈看允中脸色儿不对,一问,允中和我都没说,李劲全招了!教妈妈打的鬼哭狼嚎,险些活活儿敲死!我和允中抢着,才把他救下来……”一头说,一头笑。
云贞听着,先是吃惊,继而是笑,半晌方道:“没想到允中那样温软的性子,竟是如此有肝胆。”
蒋铭:“是呢,那会儿他才来家,哭哭唧唧的,我可看不上他!经过这次,还真让人刮目相看。后来我爹知道了,说他外表虽然怯懦,本性仁义,危急时刻能大勇大舍,诚为君子人也,把小子夸得美死了!”
云贞含笑说:“伯父说的很是。危难时,最能看出一个人本性了。”蒋铭道:“他从那回淹水,淹怕了,有两年都不敢下水,让学游水也不学,总躲着,后来我爹发话,必须得学会!硬逼着学,哭哭啼啼好几回,才学会了。”
云贞道:“你们兄弟姊妹间感情,真让人羡慕。去年我刚到你府上时,还以为允中和素文同岁,是双生的姐弟,后来听说素文是五月生日,才知道允中不是跟你俩同母的。”
蒋铭听她话语中,似是自感孤单,便说:“上回去凤栖山,我看你和窦宪兄弟、灵儿妹妹,也是同胞姊妹一般。”
云贞点头:“那倒是的。”蒋铭便问她幼时经历:什么时候到应天,什么时候开蒙识字,都读的什么书……云贞长这么大,从来没人问过这些琐事,开始还有些难为情,怎奈蒋铭殷殷询问,就将小时候母亲过世,外祖父接自己到家,后来读书学医等事,慢慢讲来。
说道:“虽然没有父母兄弟,外公和舅舅都很是疼我,从小不曾受过委屈。姨丈姨母待我也像爹娘一样,但凡灵儿有的,总惦记给我留一份儿,比起那些家中龃龉的,不知胜过多少,所以从小到大,并没觉得没父母有什么苦,只是有时……,心里有几分遗憾罢了。”
蒋铭道:“那天我听桂枝称呼周道长‘舅老爷’,莫不她是芜湖来的?”
云贞道:“是,她和玉竹,都是我到应天后,父亲教人送来的。”蒋铭道:“可见云伯父心里,也是一直惦着你的。”
说到云珔,又怕勾起她伤心,忙又拿温言安慰。云贞望着他笑了笑,平静说:“这些天在长山镇,我也想开了,都是不可奈何的事,只消接受了便好,徒然伤心,又有何益呢。”
蒋铭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寻不到你,我真的担心,不是担心别的,只怕你忧愁坏了身子。”
云贞听他话音亲切绸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低头不语。蒋铭没话找话道:“是李大哥去应天告诉的么?”
云贞略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李孟起,便道:“是表哥告诉的,却不是亲自来,是派常兴带信来的。”
看了蒋铭一眼,猜到他对孟起有些醋意,有心解释,说:“那年去芜湖看望父亲,恰巧遇见表哥也在,送我和外公回了应天。从那以后,表哥每次往北边办事,顺路都会去家里看看,在我心目中,就像自家亲哥哥一样。”
顿了顿,又道:“这回常兴来,说表嫂又有身孕,就快生产了,想是表哥走不开,才没过来。”
蒋铭笑了:“李大哥人很好,一看就是才略过人的英雄人物,我很是佩服。”
云贞望着湖水,忽想起方才路上,蒋铭说的那句诗经上的话,有些恼他言语轻薄,缓缓低声自语道:“狂童之狂也且…”
蒋铭听的清楚,不由得微红了脸,停顿片刻,望着云贞赧笑道:“我错了。”
他这么一认错,云贞反觉不好意思,看他一眼,也把脸红了。两个相视一笑,又都转开脸,望向湖水,心里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只默默坐着,看水里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