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28)
二嘎子喃喃自语道:“桂枝,桂枝……嗯,好名字。”又接过话问:“你以为我说的是谁?”转过脸看着陆青:“难不成,你以为我说的是那个女先生?”连连摇头道:“那女先生哪里比得上桂枝哩!”
陆青瞅着他,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二嘎子不以为然地瞄他一眼:“笑什么笑,你呀,不懂!我告诉你说吧,像你们这些识字的人,必是瞧着那个女先生好,其实越是这样带着仙气儿的女娘,越是没趣儿,中看不中吃的,你娶老婆回家,难道是要供一尊菩萨?娶媳妇得是桂枝这样的,说话灵透,手脚又麻利,才过得红火日子哩!”
说着又叹了口气:“唉,可惜了,我这么一个伶俐人儿,却生了一世贱命,只能心里头想想罢了。”蔫头耷拉脑,到似真有几分伤心。
陆青先还笑,要嘲笑他几句,忽然触动了自家心事,一时无语。
谁知二嘎子忽然又高兴起来,笑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她叫桂枝,是不是跟她说上话了?等下次你再送她们,把我也带上,行不?”
陆青瞪了他一眼,皱眉佯怒道:“滚!”
二嘎子不以为忤,仍是笑嘻嘻,一忽儿,举起手指点着他道:“啊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打那女先生的主意,上赶着,跟桂枝套近乎来着!”
一句话把陆青说恼了,起身就要踢他,二嘎子闪避了过去。陆青赶着要打,一抬眼,只见那边船上,云贞戴了一顶帷帽,将帽纱撩起来露着面庞,桂枝手里拿着一个帕子,遮在头上搭个凉棚,两人有说有笑,并肩站在那里吹风。
长天秋水之间,日光明灿,舟楫悠悠,伊人如画。
忽一时,都转过脸来。四个人看对了眼,云贞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桂枝微蹲身行了个礼,二嘎子也笑着躬了躬身,唯独陆青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须臾,云桂二人转回舱中去了。二嘎子一直看到俩人身影不见,叹道:“我的娘啊,这小娘子也会笑哩,我还道是庙里的菩萨。”转过头,却发现陆青早不在旁边了。
这天出发的早,路又走得顺,酉时未到,就到了预先说好的码头,要是再接着往前走,怕又贪晚,两船就早早歇了。
周坚白和云贞过来,仍然是云贞施针,坚白在旁提示。只是这一次,陆玄心念散乱,气息不顺,迟迟不能得气。坚白嘱他:“你只放松就好,心里不要焦躁。越是着急,气就聚在一处了,且把心放平了,意念放在涌泉……”
慢慢陆玄才放松了,整过了一个时辰才完。陆玄看云贞擦汗,心里过意不去:“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头纠结的厉害,真劳烦云姑娘了。”
云贞笑了笑,没说话。周坚白道:“不妨,这也是病势使然。这两天,恐怕嗽痰还会加剧,只看你自己的觉受,只要闷滞感没有加重,就是好的。”
果然,第二天醒来,陆玄就咳嗽不止,痰涎越发多起来,时不时在胸口上方还有刺痛。到了午后,一阵剧烈咳嗽,竟嗽出两粒雪白的痰块儿,硬的跟石头相似。自此,倒是不大痛了,嗽痰也减轻了很多。
陆青看他咳得搜心刮肺,面红气促,有些担心:“要不我去喊一下先生,问问咋回事?”陆玄道:“不用了。吐了这两口,胸口觉得舒服多了,想是淤积除了。”
两人出舱来站了一会儿。陆青有哥哥在身旁,从容了许多,几次向那船上望去,却始终不见云贞出来,也没有看到桂枝。心中怅然若失。
这天不用施针,两船仍是早早歇了。陆青跟景茂上岸,按陆玄的吩咐,要买些酒食给周坚白送过去。却是个小码头,二人转了一会儿,没找到像样儿的东西,只好回来。
到了船上,周坚白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跟陆玄说话。陆玄一见兄弟回来,就教他给坚白见礼,笑说道:“真是巧了,刚才知道,从你大姐姐那边论起来,太公跟咱们家还是亲戚。”
原来陆青的堂姐陆兰芝,嫁在江宁元武门蒋家,丈夫名叫蒋钰,是蒋府上大少爷。蒋钰的父亲单名讳毅,字弘之,曾在朝为官多年。这位蒋老爷十三年前回老家润州丁忧守丧,除服后,朝廷欲再启用,坚辞不往,全家移居金陵,经商置业。
蒋毅的原配大娘子姓周,早年亡故了,只留下一子,就是蒋钰。这位已故的周氏娘子出自扬州,与周坚白是同族,论辈分,周坚白是周氏娘子的叔父,也就是蒋钰的舅公了。
方才坚白过来,给陆玄把脉,见他明显好了,很是欣慰。二人叙话,说起在江宁的落脚处,陆玄提到蒋家,坚白讶异,两下说开,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