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264)
曾建劝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你犯的又不是谋反大罪,家里纵受连累,大不了陪着吃些追比,费些银子罢了。知道你还活着,心里也宽慰,总比死了让他们难过的强。李大哥说了,只要躲过这一时,他就有办法出脱你,他的为人,不是随口说说的。”
把玉牌拿出来,给陆青贴身放好:“教头说了,今日他在那边拖延住,不使人来提二哥,咱们夜晚逃出去,天大地大,哪里不能活人?强似在这牢城营里憋屈受气!”
陆青默然半晌,说道:“难得你与李大哥这份情意,要是我还不走,就辜负了你们的好意。”
又道:“我走以后,你怎么跟管营相公交代?追究起来,岂不是连累了你?”
曾建一笑:“我早都想好了,今番我跟二哥一起走,哪里连累去!舅父是这里老人了,顶多吃几句申饬,不会有甚大妨碍。”
陆青道:“这怎么行?我这一走就是逃犯,用不了两天,就得发四方缉捕文书,到处捉拿。你跟我走了,也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往后日子怎么过,一世前程岂不都误了?”
曾建笑道:“过得一天算一天,什么日子不是人过的?这牢城营能好到哪儿去,我留恋它作甚!今后我就跟着二哥了,记得不,我说过给二哥执鞭坠镫的话,可不是随口胡说,我还盼望你发达了,到时提携我哩。”
陆青苦笑道:“你看我脑门上刺的这字,写的就是个‘贼配军’,哪里看出发达的模样儿!”
曾建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听说,当年大周太祖皇帝绰号‘郭雀儿’,你可知为什么?”陆青道:“为什么?”曾建:“不就因为他也卑贱过,脖子上刺了一只雀儿么!都是一样的人,谁知将来怎样!”
陆青微笑不语,少顷断然道:“既如此,多谢哥哥。小弟将来,不论如何,发达不发达,都忘不了哥哥今朝情义!”
曾建见他答应了,欢喜道:“好!你我兄弟义气,生死与共!你且养养精神,我去收拾东西,等天黑了过来,咱兄弟一块,走他娘的!”
回到住处,收拾好随身物件,将陆青的五十两银子,并自己一些散碎银两都拿了,分装在两个缠袋里。准备了一把朴刀,一根哨棒,两个斗笠,都裹束好了,趁人不注意,出门安顿了一番。
看看傍晚,着两个军卒出去买了酒菜,将食盒抬到监牢门口,打发二人去了。一个看守在牢里瞥见,出来问道:“小官人又来看陆二哥?”
曾建笑道:“是啊差哥,陆二明日就要去驻军营寨,回来只怕难了。我今儿要与他吃个送别酒,还请差哥行个方便。”一头说,一头取出二两银子递上。
话说陆青关锁在死囚牢里,这牢不大,是与别的犯人隔开的,平素没人。这两天因关押陆青,倒派了四个军士看守,都是与曾建熟识的。一听门口说话,另三个军士也凑了过来。曾建每人都递上一个二两的锭子。
众牢子自来没见出手这样阔绰的,看见白花花银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有什么不肯的,纷纷笑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小官人还来看顾陆二,真个有义气!俺们岂能拦挡?只是,陆二如今是重犯,小官人悄声些,莫叫人听到了,弟兄们须吃干系。”
笑呵呵都把银子收了,帮忙提食盒进去。曾建走入里来,一边说:“辛苦诸位了,不瞒你们,这些银子都是陆二的,他说明儿一去,要这银钱没用了,不如散给兄弟们拉倒,你们须领他的情才是。”
当下两个军士将牢门打开,食盒提进来。曾建道:“差哥好事做到底,何不把二哥行枷开了,让俺俩吃个痛快酒,可好?”
两个牢子相互看看,一个陪笑道:“陆二哥这行枷我们换过了,也是瞒上不瞒下的事,要去了枷,怕被人撞见了,小的们实是担待不起。”
曾建不悦道:“这地方谁来?天都黑了!难不成,你们还怕二哥走了?就是真走了,还有我呢!也不能叫你们吃责备。”
牢子们不愿开枷,站在那里陪笑,只不动弹。陆青笑道:“哥哥莫要难为差哥,他们也是职责在身。我这枷不碍事儿,咱们且吃酒。”给曾建使个眼色。
曾建便道:“既然二哥说,也罢了。”将酒菜拿出来摆在桌上,掇了两个杌子,与陆青对坐。陆青道:“这么多酒菜,咱俩怎吃得过来,人少酒闷,不如请差哥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