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26)
陆玄就坐着拱了拱手:“小人姓陆,单名一个玄字,是宋州真源县人氏,此是家中小弟陆青。还没请教恩人高姓,实在是失礼了。”
老者微笑道:“这也是机缘巧合。老夫周坚白,本是扬州人,却在宋州城住了十多年了。”又指那姑娘道:“这是老夫的外孙女,云贞。”
云贞才把夹袋理好,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绢手帕擦汗,听祖父说到自己,便收了帕子,向陆玄微微俯身,笑了一笑。陆玄点头致意。
陆青见到云贞一笑,忽觉这女孩儿无比亲切,心里犹如开了一扇窗相似,一时间,浑身上下无处不妥帖,不由也望着她笑了。
云贞见他看自己,也冲他微微笑了笑。陆青不知怎么,忽然一阵局促不安,一时发窘,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周坚白向陆玄道:“足下这个病,以前发过吧?”陆玄道:“年前发过一次,不多时便好了,当时只以为是急火攻心,也没在意。没想竟是个大症候。请教老先生,这病,以后还会发么?”
坚白不答,问他:“平常,是不是经常觉着胸口痞闷?”陆玄点了点头:“时常这样,也曾问过医,吃过几副药的,只得一时见效,过后还是这样。”
坚白道:“那你以往,是不是受过劳倦之伤,或者,曾经困顿在寒湿地方,待久了?”
陆玄略一思索,答道:“先生见的是,陆玄年少时家贫,曾受雇于人,到山中采伐搬运木料,那时正赶上早春冰雪天气,在山里困了整整一夜,险些不能活着回来……后来不妨事了,还以为少年人精气旺盛,抗过去了。看来这病,就是那时种下的病根儿了。”
坚白点头道:“这就是了。你这病由来已久,今天诊治只能管得一时,以后怕是还要发的。”陆玄道:“先生这么说,这个病想是难好的,不知有没有什么法子,去了这病根儿么?”
他话未说完,陆青在一旁早听的心焦了,当下又跪倒在地,向坚白道:“请老先生救我兄长性命,大恩大德,陆青没齿不忘。”又要磕头,周坚白连忙上前扶起他,笑道:“小哥儿莫急,你兄弟俩存心仁厚,老夫一定尽力,医好了你哥哥这病。”
向陆玄说道:“法子是有的,只是麻烦些,要费些时日。况你们现在途中,只怕有些不便。”陆玄道:“请先生赐教。”坚白道:“你们此番乘船是去哪里的?”陆玄笑道:“本来是去江宁的,今天路上遇到了大风,扫到了这里。”
坚白笑了:“若是去江宁,事情便好办些。我们祖孙二人此行也去江宁。”略想了想,说:“要么这样,咱们两船结伴同行,途中泊船时,再给你施针几次,虽然去不了病根,也可以保得三四个月无事。等足下回到应天,再服药调养,就可万全了。”
陆玄喜道:“如此甚好,只是劳烦老先生和云姑娘了。”陆青亦是欢喜。
陆玄又道:“还有一事,陆玄身边带的银钱有限,今日又给那些船家付赏钱,恐怕到了江宁舍亲家,才能付先生诊资。”
周坚白呵呵笑道:“你今日救人不望报,老夫行医亦是兴之所至,并非为利,这话不要说了。”陆玄道:“话虽如此说,先生恩德,陆玄必要报答,才得心安。”
只听门口景茂报道:“有个小娘子来找老先生,已经等了多时了。”
说着,从他身后走进来一个丫头,个子不高,吊梢眉,圆眼睛,生的清爽利落模样儿,笑盈盈蹲身道了个万福:“报太公,船家备好了饭,问了几遭儿了,太公和姑娘是回去用,还是教人把饭菜端过来?”
众人才发觉已是日酉时分,顿觉腹中饥饿。
陆玄道:“不想耽搁到这时候了,请老先生在此处用饭吧。”吩咐陆青,“你快去,问沈大怎么备的饭菜。”
陆青未及应声,二嘎子在舱口说道:“饭菜早备好了!见大爷们正在诊病,不敢打搅。要是这位太公也在这里用饭,我去告诉爹再备些。”
周坚白道:“不必了。”回头跟陆玄说:“时日还多,不要客气,都随意些才好”,嘱咐他好生歇息:“晚间我再过来,咱们叙话。”便起身,带着云贞去了。陆玄欲要相送,被他阻住,就命陆青送过船去。
陆青送三人上了岸,望着他们登上自己的船,方回来。二嘎子在船板上搓绳子,看着他,挤眉弄眼地笑。陆青因吃了一番惊吓,又有心事,没心思跟他闹,没好气道:“笑什么笑!”就到舱里来,见大哥已神色如常,正跟景茂等着他一起吃饭。
吃罢饭,天就黑了。陆玄打发陆青到船板上望着,不一会儿,只见岸上两个人影迤逦而来。陆青定睛分辨,认出前面正是周坚白,后面跟着的却不是云贞,而是那个丫头。到了近前,坚白上船来,丫头回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