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213)
盼盼嫁给陆玄,实是事急无奈,对他并无情意,却也有感激,最一开始,对他说的情话并不全是假装。可是日子一长,时过境迁。那陆玄是个粗心的男子,不解风情,更不会小意贴服妇人。又常三五日出门在外。就是在家无事,白天也多在母亲那边。一来二去,不免就把妇人冷落了。
盼盼过惯了笙歌燕舞、花艳酒浓的日子,如今深闺清冷,一身好风月本事全无用处。打扮的妖娆没人看,弹曲儿无人听,下棋没人做对。平常妇人家针黹烹饪的活计她又不会。每天只是大睁着双眼,盼着陆玄来家,岂有不烦闷的?渐渐便觉浑身不自在,心里生出怨念来。
两相对比,文权行动殷勤,言语讨巧,况他脸上明写着欢喜,妇人久惯风尘,什么看不出来!心中一喜一恼,喜的是文权迷恋自己,恼的是这人不在自己分内。只盼他多来几回,解解愁闷也好。
不想天假其便。没过两天,夜里忽然下起雨来,外间屋顶漏了雨。这楼屋早在半月前外墙就洇水了,陆玄找主家来修过一回,不但没修好,漏洞反捣腾大了,当时屋里水流了一地,墙上挂的仕女图也洇湿废掉了。两人披衣起来点灯打扫,拿盆儿接水,手忙脚乱,把个青瓷胆瓶也碰掉地上跌碎了,一时屋内狼藉不堪。
盼盼自打成人,就是院儿里头牌,百般娇养,鸨儿也让她几分。何曾经过这个?烦闷又加凄凉,气苦无处发作,跌脚只恨:“如何就到这地步!”好容易挨到天亮雨停,来福到了,打发他家去找文权。
不一时,文权带了泥水匠匆匆赶来。匠人说怕屋顶滑脚,等天晴了晒晒,才能上去修。文权不依:“这咋能耽搁,要是晚上再下雨怎办?”许了银子,立逼着上去了,换了几张瓦片先对付着,叫第二天来修。
因没给工钱,次日一早匠人就来了,大门口巴巴等着。文权先绕去街上买了个雀儿架,也赶过来。一直看着匠人修好,支付了工钱,打发去了。盼盼叫莹儿置办酒菜下饭请文权,文权心里想走,奈何挪不动腿儿,就留下吃了饭。
盼盼本来就喜欢他乖觉,又有这场事故,怎不知感?先有意了。不自觉使出些风流手段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文权怎抵挡得过?心头小鹿乱撞,又惊又喜,又羞又惧,早把哥哥忘在爪哇国去了。与妇人眉来眼去,不一时,两个眼意心期。
文权到底胆小,心里有个规矩法度在,不敢放肆。只顾延挨不走,直挨到黄昏时分,才在脚底下磨蹭了一千个不情愿,带着来福回了家。
菊芳大着肚子独个儿在家一天,却见他眉花眼笑地回来,不由生气埋怨,给他脸子看。文权也不理会,上前就往她额上亲了一口,笑问道:“你今儿心里怎么样?可吃饭了么?”
菊芳讶异,嗔道:“你这是干嘛去了?涎皮涎脸的。”文权道:“没干嘛,就是哥几个吃几盅。”又问:“你要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去。”
菊芳道:“也不想吃什么,那会儿吃了饭还停在心里,闷闷的不消化。”文权道:“那我陪你出去溜达一圈,慢慢就好了。”扶着菊芳院子里走了走,小意殷勤,菊芳甚是欢喜。
过了两日,文权有事出门,路口遇见莹儿。奇道:“你怎么在这儿?”莹儿笑吟吟说道:“我来找权少爷的,小娘说,明日在家置办几个菜,请少爷来吃酒,多谢帮忙修缮屋子。”
文权心里登时砰砰直跳,嘴上却说:“这点小事值得什么!上复你小娘,就说情我领了,明日不来打扰了吧。”
莹儿笑道:“我小娘说了,要是少爷不肯来,就回说,不管少爷来不来,明儿家里都预备下,专等着少爷。”文权语塞,半晌说道:“明日我来。”那莹儿一笑,扭身走了。
文权翻来覆去思量了一夜。次日对菊芳说,要会个要紧朋友,恐怕晚些来家。菊芳近日得他殷勤周到,一心要维护着,便说:“你去忙吧,只少饮酒,尽可量早点儿回来。”
于是打选衣帽光鲜出门,先去街上买了一盒上等瑞脑香饼,并两方销金汗巾儿,袖在顺袋里,慢慢走来北街。心里七上八下翻腾,明知不该去,却如同被勾使鬼牵着脚,做主不得。到门首才待叫门,门悄然开了,莹儿笑脸相迎。
到得楼上,盼盼款款道了万福,文权紧忙作揖。就把香饼和汗巾儿拿了出来:“前日听莹儿说,屋里熏香没了,刚顺路看见,买了给嫂子带来。这帕子是给丫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