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201)
陆青走来西院。只见陆廷玺正在桌子边,擎着笔,一笔一划往纸上写字,凑到跟前看,却是拿了一本《孝经》在抄写。
陆青笑道:“二叔怎么今天写起字来了,敢是要考秀才么?”
廷玺抬手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敢戏耍你叔了。我怎么就不能写字了?从前在汴京,我还在齐王府里抄过书札呢!”
陆青伸个舌头,笑问:“哪个齐王府?敢情二叔还做过先生呢!”
廷玺笑道:“什么先生,就是帮人家抄录书信,也是赶鸭子上架。”
陆青见那字端端正正很有精神,不由赞道:“头一次见,原来二叔写的一手好字。”
廷玺呵呵笑:“这话可不能叫人听见,还不把人大牙笑掉了!”
笑毕又说:“这是前儿王先生写春联,把这套东西拾掇出来,今儿没事儿做,我看还能捉笔不,”将笔递过来:“来来,你也来写写。”
陆青最怕写字,陪笑道:“我就别了,我的字二叔还不知道,像虫子爬,写出来白惹您老人家生气。还是叔写吧,我给您研墨。”
廷玺非要他写不可:“怕什么!我又不笑话你,年轻人练练字,以后还有大用处。”
陆青推躲不开,正没抓挠处,门口丫头来报:“有客来了,说给老爷拜年的,少爷的朋友。”原来是卢九和蔡小六来了,先到东院给陆母拜过年,又到西院来。
二人进了屋,向廷玺拜礼唱喏。廷玺还了半礼,笑道:“多谢你俩,还惦着看我老头子。只是今儿不巧,文权去他丈人家了。”两个都道:“叔说的哪里话。知道权哥儿不在,也不是来找二郎的,今儿俺们就是来给长辈拜年的。”
廷玺笑眯眯,问了他俩家里大人好,说了几句闲话。正说着,景茂来了,二人就要告辞。廷玺对陆青道:“你没事,跟你两个哥哥出去玩吧。”
陆青恐怕廷玺拘着他写字,巴不得这声,笑应道:“那我出去玩一会,一会儿就回来。”跟着卢九和蔡小六出来了。
陆青道:“九哥,咱们哪里去?”卢九道:“我也不知道,家里待的闷得慌,你俩说吧,咱们干啥耍子?”
蔡小六道:“他们圆社今天练球,冯立和四侉子都在北坡哩,咱们也瞧瞧去,如何?”陆青喜道:“好啊,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人都懈松了,正要活动活动筋骨。”
原来时下风行蹴鞠,年前镇上有几个好事的筹了钱,买办行头,组织成立了一个圆社,撺掇年轻人参加。回头练好了,到大户人家宴会上表演,跟别的县圆社比赛,逢年过节还去街上演出,也能有些赏钱和彩头。冯立、陈四侉子没营生,都加入到社里了。
陆青听说,自然也想去,却被陆母知道了,说他:“家里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不念书也罢了,还去干这杂耍卖艺的勾当,没的给祖宗丢人!快给我老实在家待着,不许去!”故此陆青没进圆社,他却是极爱玩的,一听众人蹴鞠,心里就痒痒,想去凑热闹。
三个人直奔北坡,果见场院上聚了十来个人,都认得的,闹闹嚷嚷,都在那里踢跳。一时操练起来,真会踢球的没几个。卢九和蔡小六是做公的,会些拳脚,学的也快,玩得挺欢,冯立和陈四侉子两个却不行,体格不好,没跑几趟就气喘吁吁了,特别是四侉子,不一会儿使过了力,脸红心跳,蹲在地上直犯恶心。
陆青上次在凤栖山玩过蹴鞠了。那时看灵儿踢球踢的好,留心跟她学,他习武的人,体力好,身段灵便,没半日工夫,就将那高超的脚法学了八九不离十。此刻上场,伸脚接住皮球,那球就如黏住了一般,稳稳当当住在他脚上。众人“轰”地喝一声彩,都道:“竟不知道,原来二郎是练家子!”
陆青一时兴起,便将凤栖山上学来的手段尽数使出来:斜插花、风摆荷、双肩背月、拐子流星……卖弄出许多巧样,把个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喝彩声不绝。
玩了一会儿。歇场时,圆社里领头的走过来,又撺掇陆青入社。冯立和陈四侉子也在旁边极力怂恿:“你又没事儿,怎么不来玩?也好教教我们,到时一起去耍,又乐呵了,又赚几个小钱,多少好哩!”
陆青嘻嘻笑道:“入社不行,家里不许。没事儿时候一块玩,给你们捧捧场却行。”
众人都道:“那跟入社也一样!”就把他算作一份子了。
一直玩到吃饭的时候,众人起哄,拉着陆青去吃酒,陆青也想去,却想起哥哥快回家了,到家不见自己,怕又生气,就告辞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