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18)
湘江斑竹枝,锦翅鹧鸪飞。
处处湘云合,郎从何处归。①
陆玄于琴乐之事所知甚少,约略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但听筝鸣悠扬,歌声婉转,心中十分惬意。又见盼盼云鬓轻挽,眉目如画,白绸袄,红绫子裙,一举一动轻盈袅娜,如同仙子,一时间仿佛置身梦境,神魂飘荡。
一曲罢了,陆玄招手让盼盼过来,偎在自己身边,又细细看看她脸,把她手拉过来,放在胸口,说道:“你放心。有了你,我陆玄做神仙也不过如此,心里怎么还会有别人呢。”
又道:“只是有一样,我不在家,你让莹儿看好门户,不是要紧的事儿,不要出门。我倒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你生的这个样儿,我怕万一有那胆大包天的人见了,心生妄想。”
盼盼又喜又嗔,红了脸,坐到陆玄腿上,贴着胸前,勾脖子搂腰跟他撒娇,说:“爷要是不放心,不如带盼盼一同去江宁,怎样?”
说着自己也来兴致了:“早听说金陵古迹,六朝烟水之都,我做梦都想去瞧瞧,你要是带我去,我管保一路上尽心服侍,咱两个在路上,也过的神仙日子。你说好不好?”
陆玄只是笑,伸出手刮了刮她鼻子,说:“这次可不行。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就带你去。”
盼盼泄气道:“我就知道是去不了。可是,你这一去两三个月,我又不能家去住,整天在这小院儿里,也没个人来,实在是闷得很。”
陆玄想了想:“那怎么办,要不给你养一只猫?”
盼盼嘟起小嘴儿:“不喜欢那东西,以前有人送过,没两天就让拿回去了。一身的毛到处掉,想想都难受,还要服侍它,岂不是添烦恼。难道你愿意过来了,看见一只猫楼上楼下乱跳,我这锦缎衣服上,到处粘着猫毛?”
她一头说,陆玄一头想着,禁不住呵呵笑起来。伸手将她一抱,顺势歪倒在床上,两人滚在一处。
接下来几天,陆玄安排家中事务,准备一应行装。请了孙成和他手下押司金四,并两个相熟的朋友吃酒,说起要去江宁一事,自己不在家,相托他们关照。
几个人都道:“都是自家兄弟,还用说的?有事自当尽心尽力,何必回回的这般客气。况老太爷和文权兄弟都在家,也用不到我们什么。你快放心做事去,家里就当你在的一样儿。总吃你请,又没差事,倒叫我们不好意思的。”
陆青这边也和文权一起,拿这事儿做由头,约了卢九,蔡小六,冯立,陈四侉子几个弟兄吃喝了一顿。
这几个人年岁差不太多,都是陆青和文权在县学读书时的同窗,从小一起玩大的。现下卢九和蔡小六在县衙里当差,文权开始熟悉店铺的账目往来,其余几个都没正经营业,各人家里有几个钱,爹娘也宠惯着,整天晃晃荡荡没事干,聚在一起无非东游西逛,习拳练脚,使枪弄棒。
单说陆青,在这一堆人里,属他年纪最小,却是有些真功夫的。他七岁开蒙读书,陆母因陆玄跟着叔父忙生意去了,就把“出读书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每逢节庆,都给学里送礼致意,请先生严加教导。
然而陆青生性顽劣,用先生的话说:“屁股上好像扎了根刺,一时半会儿也坐不安稳,一心的聪明劲儿,全在淘气上,于书本全不在意。”管的松了,他就怠惰,稀里糊涂混日子,管的紧了,就要逃学旷课。陆母为此生了不少气,也着实教训过几次,只是难改,渐渐灰了心,只好长吁短叹:这孩子不是块念书的料。
这陆青虽不爱读书,却自小身体结实、力气大,最喜欢跟人摔跤角力,比试高低。文权本来读书还好,可身边有个陆青,他毕竟也是小孩子心性,哪有不爱玩儿的?下了学,也跟着陆青,还有冯立、陈四侉子、武大几个混在一起,再加上大些的卢九、蔡小六——这两个人不过读了两年书,略识几个字就不念了——几个小子拉帮结伙儿,呼啸来去,号称“真源七兄弟”,时常在街上打架生事。那几年,陆玄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陆母担心陆青惹事,每日里过得提心吊胆。
到了陆青十三四岁,陆家在宋州城开了店铺,又在乡下置了些田产,廷玺两个人就经常落脚在家了。看陆青好武,又是一块练武的胚子,廷玺劝嫂子道:
“男儿学武,也是件儿正经事,既然小二不愿读书,逼他也是没用,不如就让他好好练练武艺,将来也是立身的本事。”
陆青有了叔父撑腰,变本加厉,一来二去的,把学业索性荒废了。廷玺出门时,各处寻了拳师、教头来,教他俩学武。文权本来就是凑热闹的,下不得苦,学了几天就嚷嚷浑身疼,不学了。陆青却是如鱼得水,不辞寒暑,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