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173)
原来这一处,便是时下专供有钱官宦宴饮行乐的私家酒馆。因他地方隐秘僻静,营造的富丽雅致,很投一类士大夫喜好:一些不好在外头说的私密话,大可约到这儿来,没人打扰。朝廷法度不许官员出入行院狎妓,却可以把娼妓带出来供唱清玩。就有那为官做吏的,悄悄把心爱的人儿带来,园里设有私密房舍,以供两情欢好,春风一度,至于有没有那以色行贿的勾当,就不得而知了。因他择客,价钱比外头酒楼高出一倍不止。
众人喝了杯茶,聊几句闲话。店家端上各色肴馔,一时酒泛金波,汤陈桃浪,堆满桌台。菜品饭食亦无非鹅鸭鱼脍,细巧果酥点心,与外头酒楼不见奇异,家什却都是金银器皿,华丽辉煌。当下你敬我让,推杯换盏,吃了几巡。
马怀德叫了两个唱的陪酒,一个女的名唤葛银儿,另一个就是刚才小优,名叫葛来官,二人是一家院儿里的,那葛银儿也罢了,独来官一段风流标致,装扮起来,寻常女孩儿也比不过。马怀德自两月前见着他,就动了怜香惜玉之情,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银钱。
先叫来官唱了一曲《佳节好事近》,端的是喉音婉转,余声绕梁,唱毕命他席上递了一圈酒,底下坐了。然后叫银儿席前弹奏琵琶助兴。
怀德道:“二哥去应天走了两三个月,可想死我们了!怎么,这一路上,可遇着什么新闻没?”
蒋铭笑道:“什么新闻?还不是晓行夜宿,步量土地罢了,去时候下雨,回来又下雪,走的人好不烦恼,就盼着快些回来,好好睡一觉,哪里也不如家里舒坦。”
武继明道:“那天还跟表哥说,你们走地面,听说道上有贼还有匪,可别叫碰上了。表哥说,你们几个壮汉,骑马佩刀的,谁敢?”
蒋铭道:“那是,我也听说有响马,却没见着。我们人多,又不带货物,响马劫我们做什么?”因女孩子声名要紧,蒋铭和允中早说好了,路上事一概对外人不讲。
萧纯上道:“走这一趟远路也够辛苦的,看允中兄弟,模样都变了,也黑了,看着糙了不少。不过他底子好,估计用不了来春,就变回来了。”
允中笑道:“还是别回去了,就为这个,这几天家里大人都夸呢。”蒋铭接话道:“我看也是!省得人说他像丫头,就是这样儿,也够个清俊小生了,就潘安也不在话下。”都笑了。
戏谑了一回,蒋铭问:“说说你们吧,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
纯上道:“我能干啥,还不是老样子。”武继明道:“纯上整天不出门,总见不着人。我估摸是让嫂夫人拘住了!那天我看跟着一乘轿子,也不知去做什么,喊了好几声也没听见,就自顾去了。”
萧纯上疑道:“哪天?你在哪儿见着我的?”顶对起来,笑道:“你说那天,我是跟着家里去奉先寺烧香了。”
允中奇道:“纯上哥也去烧香?这可是稀罕事,哥家老太爷不是最烦烧香佞佛了么?”
萧纯上“唉”了一声:“这不是你嫂子要去么,非让我跟着一起去,不然我闲疯了,寻那个无聊去。”
蒋铭看他说话吞吐,心想妇人家烧香,不是求福,就是求子。指纯上笑道:“我知道了。想是老人家急着抱曾孙,难为纯上兄了。”哄然都笑了。
纯上苦着脸道:“现在别的不管不问,只是催促生儿子,好给萧家传宗接代。我这才成亲多久?老人家韶叨,真叫人奈何不得。”
马怀德笑道:“纯上是单传吧?那就不奇怪了,这老人家上了年纪,都差不多。我跟你一样,我爹说,我是老马家千顷地里一棵独苗。为着孩子催成亲,一下子给我娶俩老婆,她两个也争气,先后脚地生儿子,现在我算完成任务了。如今爹娘眼睛里,只有俩小厮,我在跟前走过,竟看不见的!当是隐形了一样。”众人又都笑了。
又问武继明:“继明忙啥呢?”武继明不说话,只是笑。后说:“没做什么,老样子罢了”。
马怀德道:“他还用问?他这日子,过的可是滋润逍遥,温柔乡里赛神仙,乐不知返啦!”
萧纯上道:“啊?继明有这好事儿,倒把我们瞒的死死的,也忒不够交情了!”
蒋铭拍手笑道:“好啊继明,快些招认,哪家的?这等好事,也不叫兄弟们相看相看,递一盅喜酒吃吃?”
武继明不好意思,笑说:“这不你俩不在家么。再说你们府上规矩大,请也不得去,等哪天我把她叫出来,大伙儿吃几杯,乐呵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