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159)
转瞬之间,陆青欲待杀他,却忽然顿住了。因他从未这样杀过人,一时不能下手。这时三四个兵卒齐拥过来,陆青喝命:“绑了!”看着将秦仲怀扭住了,提刀打马前去支援蒋铭。
却说蒋铭这边,那常荣神勇异常,手中刀使得雪刃纷飞,王绍英经这一气激战,伤口崩裂又在流血,只堪招架而已,见陆青来了,他便退在一旁,由蒋陆二人与常荣斗作了一团。常荣愈战愈勇,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正战得不可开交,忽地斜刺里冲过一匹马来,不是别人,却是秦仲怀。原来陆青离开后,他便挣脱了士兵,夺了一口朴刀,重又上马杀了过来。对着蒋铭迎面就是一刀,蒋铭仰身闪避不及,胸前衣袍“刺啦”一声,剐了半尺长的口子,绵絮扑地绽了出来。陆青端正看见这一幕,直吓得魂飞魄散,大喝一声,举刀便向秦仲怀冲去,仲怀忙撇下蒋铭,回身与他对敌。
蒋铭吃了这一吓,未及回神,又见那边常荣踅转马头,持刀又砍过来,蒋铭回枪不及,只得俯身闪避,忽觉头上一凉,暖帽被刀锋刮到,掀飞了出去。
常荣一刀未中,左手一扥缰绳,右手举刀,意欲回头追砍蒋铭。就在此时,只听“嘭”的声响,他座下那匹马一脚踩中覆着冰雪的山石,突然打滑,失蹄向前一栽,将常荣直摔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常荣哪来得及反应,一下子摔出五六步开外,正摔在蒋铭马前不远处。说时迟那时快,蒋铭催马往前一探身,将手中长枪奋力一搠,直刺入了常荣心下,只听“噗”的一响,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喷溅得蒋铭身上脸上到处都是。
那边秦仲怀正与陆青缠斗,本意是拖住陆青,好叫常荣对付蒋铭,岂料突然出现这个变故。见常荣中枪,心胆俱裂,大叫一声撇开陆青,拨马举刀冲将过来。
蒋铭欲待拔枪应敌,谁知那杆枪被常荣双手死死抓住了,一时竟拔不出,看仲怀来势甚疾,蒋铭无法,只好弃了枪拨马而走。
秦仲怀一刀劈了个空,陆青追在他后面,因着急出刀早了,也砍了个空,险些掉下马来,那马倒吃了一惊,蓦地奔出去十来步远,唏溜溜一声嘶叫。
秦仲怀见常荣满嘴里鲜血涌出,不由痛彻心腑,凄厉一声叫道:“常荣——”,常荣口里含混不清,闷声嘶吼道:“快走——”
仲怀将心一横,拨马跑去。王绍英大喝:“给我追——”,陆青因见蒋铭衣服破了,帽子也没了,头上只裹着发巾,身上脸上都是血迹,模样狼藉,以为他受了伤,魂都飞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压根儿没听见王绍英说什么,赶过来喊蒋铭:“哥——”
蒋铭却没理他,心里想着:若是今日让这贼走脱了,此后必定后患无穷。他也不知为什么这样想,只觉必得这么做才行,两脚踹蹬,打马追了上去。
跑出去了,才发觉自己手无寸铁。一眼瞥见山石上趴着一个死了的贼兵,身上有弓有箭,催马上前,俯下身一手摘弓,一手抽箭。再看秦仲怀,已驰出去三四十步远,蒋铭张弓搭箭,屏息敛神,但见弓张满月,弦走流星,一支羽箭破空飞去,正中马上人后心,应声栽下马来,那马落荒走了。
王绍英和陆青从后赶了来。绍英喝命兵卒:“快拿——”,禁不住对蒋铭赞道:“公子真神射也!”
蒋铭脑中一片空白,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中弓递向王绍英。绍英不解何意,顺手接过来。蒋铭抱拳道:“长官神射!”
王绍英怔了一怔,登时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啊哈”干笑了两声。
这时兵卒跑近前报说:“请老爷示下!贼已死了。”王绍英喜道:“把首级取了!”兵卒应声去了。
蒋铭听了这话,呆了一呆,瞬间明白过来,一阵强烈的恶心冲上咽喉,直冲得头昏眼花,便要呕吐。强自压住了,脸上一阵又麻又冷。
他此刻模样十分可怖,自己却看不见,所以并不以为异常。他虽习武多年,却是头一遭放手杀人,接连杀了两个。常荣临死时惨烈情景,以前凭他怎么想象,也是想象不出的。此时战斗已然结束,心中却犹如万马奔腾一般,毫无轻松喜悦之感。只觉得今日之事恰似一场噩梦,情愿不曾发生过才好。他将弓递给王绍英,说了那四个字,表面上是他不贪功,把功劳让给了王绍英。心底里,却真是恨不得将此杀人之事推却得干干净净!
当下抱拳向王绍英道:“告辞!”转目看了陆青一看,拨马就走。陆青随后跟来,一声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