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151)
三人默然良久。云贞自语道:“我想我娘当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说着,不觉滴下泪来。
灵儿给姐姐递帕子拭泪。周敏也自擦拭眼角:“你母亲过世时,外公很自责,那一年他的身体也不好,调养了一年多,才渐渐好起来。”
云贞难过道:“外公一定是觉着,要是当初不叫我娘嫁过去就好了。”
周敏:“是。只是你母亲一向性情温柔,唯独在这件事上,却执拗的很。所以……这大约就是宿命吧。”
云贞喃喃地道:“我娘把我给外公抚养,她该是后悔了吧?”
周敏轻轻摇头:“这就不知道了,那时我不在跟前,也不敢问你外公这些话,怕又惹他伤心。”叹息道:“这都是养女儿的苦,不像儿子总留在身边。女孩儿嫁的远了,只能由她命去,没法子照看。”
云贞收了悲伤,打起精神劝慰道:“事情过去这么久,姨妈别难受了。我想,娘把我送到外公身边,一定是后悔她当年没听外公的话,叫外公伤心了。我现在长大了,咱们一家人聚在一块好好过日子,母亲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也会开心的。”
灵儿在旁抱着母亲胳膊,柔声说:“娘快别发愁了,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一辈子只守着你和爹爹。”
说的周敏一下笑了:“你这可是孩子话!做爹娘的,总还是愿意你们过的快活,就留在身边,若是不快活,又有什么趣呢。”
向云贞道:“我还没问你,这次去金陵,你和外公怎么去的蒋家?”
云贞把蒋铭允中来奉先寺相请,坚白接到钱老爹生病消息先走,自己留下给白氏诊病等事略讲了一遍。周敏又问蒋家都有些什么人,父母怎么样…
说道:“我看这个蒋铭,也是胆大不知害怕的,也不管是什么事,领着陆家小哥儿就去石臼山了。他好像比连生大些,今年可有二十岁了?”
云贞回答:“是二十岁”,听出周敏言外之意,低声道:“我跟他没有什么的。只是我去给他母亲诊病,他家里派他送我回来。”
周敏道:“他家是让他送你,可是他心里要没什么,能跟到这里来?我看,他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人,不像那位陆家哥儿,一门心思都在玩耍上。那会儿,他又主动提出来陪你去西庄。”
云贞低下头不语,半晌方说:“看他怎样吧,我是不敢想的太多,将来的事,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周敏道:“你这样想就对了。男婚女嫁,可不单是两个人的事。不但要看他怎样,还得看他家里,女孩儿不比男人家,到时候,去了别人家里,要守别人家的规矩,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年你外公为什么不同意你娘嫁去云家,还不是云家规矩太苛,怕宝贝女儿去了受委屈。你在我们身边长大,你外公、舅舅,和我、你姨丈,我们都愿意你过的舒心些。”
云贞心内感动,禁不住又闪出泪花来:“姨妈不用担心,这些贞儿都明白。”
周敏伸手,疼爱地抚了抚她发际:“你现在大了,外公又教你一身本领,要好好施展,做些事情。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来这世上走一遭,都要尽力好好过日子,开开心心的。婚姻情爱,固然是要紧,也有因缘分定。即便最后不能遂心,也要各人做些值得的事,别辜负了来这世上一遭,咱不委屈别人,也莫要委屈了自己。”
云贞体会到她语中亲切怜爱之意,甚是感动,应道:“姨妈放心,我都知道了。”灵儿不说话,只依偎着母亲出神。
忽听外间有人嗽了一声,窦从义掀帘子进来。大声道:“怎么就你们三个?丫头都跑哪儿去了?就知道偷懒!”
周敏笑道:“看你带这一身寒气,快烤烤火。我打发她们去西厢搓线了,那边炉子生的暖和。”
又问:“你怎地回来了,都散了?”
窦从义往椅上坐了:“他们几个还吃着呢,我一个老头子,玩不到一块!就跟韩兄弟撤了,让他们后生家玩儿去。”
看看炕上物事,道:“年年都要做这些。多费事!还是叫外头针线做得了,我看铺子里人家拿来卖的,也做的挺好。”
周敏嗔道:“别人做的是为卖钱,都是赶工夫做出来,哪个给你全心全意呢?怎及自己做的,有些心意在里头。”
灵儿给父亲倒茶,窦从义呷了一口,向妻子笑道:“你这么勤俭,让外头人知道,得说我窦从义只晓得外边做人情,私下里刻薄自家老婆女儿,叫你们整天在家做生活,累个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