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害怕,但姜觅不会否认。
萧隽露出一个越发诡谲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痛又似恨,他用一种古怪而吓人的目光看着姜觅。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样的他,很不对劲。
姜觅长了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什么好不能说的。于是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认识小铃铛到自己心有猜测,再到与顾妤见面一事,前前后后说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
“不,只要人还活着,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是啊。
只要人还活着,又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你…”
“我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早已将自尊踩在了脚底下。我只是恨自己没能早点知道,也恨自己拖累了她。”
“萧隽。”姜觅靠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我以前听你说过,那年你生病时他对你用过梦落香。我想他之所以收手没杀你,一方面是因为你傻了,另一方面应该是因为你母亲。”
萧昶那个老阴阳人心思太毒,这些年一直不忘试探萧隽,疑心和狠辣可见一斑。所以萧隽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固然有自己装傻又小心提防的原因,还有一半的原因肯定来自顾妤。
有些事并不难猜,她猜顾妤这些年来甘愿被囚禁在冷宫,也一定是因为萧昶用萧隽的命威胁的缘故。
“萧隽,你千万别做傻事。”
“我不会的。”萧隽将头埋进她颈窝中。“我母亲这些年忍辱偷生全是为了我,我绝对不会辜负她所做的一切。”
她很欣慰,这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心理强大。
痛苦也好,仇恨也好,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再更改。与其沉沦与自责自愧与内疚当中,还不如拼力往前走。
“她不愿意见你。”
“我知道。”萧隽低喃着。
母亲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出身显赫又嫁入天家,与父亲两情相悦夫妻恩爱。她能偷生在世全是为了自己,若不然她早就随父亲去了。
她那样的人,可以独自承受一切,可以将自己置身于污泥之中,可以狼狈可以卑微,但绝不可以让人知道。
“姜觅,她还活着,我应该感到欢喜,但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难受。我好难受…我好心疼她,她这些年过得该有多痛苦。”
委身仇人,还生了孩子。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该有多痛苦。而她所有的痛苦,只是为了换自己活着。
“萧隽,她付出了这么多,你更应该好好活着。报仇雪恨,手刃仇人,方才不负她这些年的背负。”
“好。”
萧隽应着,将她抱得更紧。
许久之后,她感觉到萧隽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主动提起了小铃铛。
“我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她很可怜,也很无辜。萧昶不管她,她这些年在宫里活得比一个有体面的奴才还不如。我怀疑余太后也知道她的来历,所以才会给她下毒。”
若真比起来,她还不如萧隽。萧隽五岁之前还有父母疼爱,而她从一出生就流落冷宫受尽白眼,长这么大都没有感觉过父母之爱。
沉默了一阵,萧隽问:“她是不是也知道?”
姜觅听到他主动问起,立马回道:“说到这个,不得不夸一句,她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她跟我说,她曾经偷偷见过你母亲,所以她在看到你之后就已经明白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她其实很想说,他们不愧是兄妹,一样的早慧,一样的聪明,所以都能在无比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萧隽放开她,眼神如晦。
“她再可怜再无辜,我也不可能怜悯她同情她,因为她的存在对母亲而言就是耻辱,对我而言更是一根刺。”
“没有人让你同情她,也没有人强迫你可怜她。你可以不喜欢她,也可以讨厌她,但我觉得你不应该恨她。”
“我不恨她。”
“那就好。”
风吹动他们的衣袂,飘飘似仙。
萧隽转过身去,道:“你去看看她吧。”
这个她,当然是指小铃铛。
姜觅突然有点想哭,这对难兄难妹也太可怜了,当哥哥的可怜,做妹妹的也可怜。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人,竟然还贵为一国之君。
萧隽这个人看着冷,其实最是心软。嘴里说不同情怜悯小铃铛,却还让她去看小铃铛,分明还是在意的。
她没有直接走,而是陪着一起回到正院之后再离开。
推开小铃铛的房门,扫视一圈没见人。床边的幔帐在微微地晃动着,隐约还能看到床上有一团小小的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