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春深(出书版)+番外(78)
雪夜除夕,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不恰当的地点,他的突然造访,必有什么幺蛾子。
豫怀稷先跃下车头,向后方的戚岁责问:“这么大的雪,怎么不让宋世子去府中等?”
戚岁嘟囔:“属下极力劝说过,就差生拖硬拽了,是宋世子不肯。”
他们说话时,宋晏林已冲到车前,不知是否是挨冻的缘故,他面色比起在皇后寿诞那时又难看许多,惨白中夹杂点淡淡的铁青色。他的确像有急茬儿的样子,但碍于戚岁在场,他强忍住没立马说出口。
豫怀稷看在眼里,先掀开车帘,扶宋瑙下来。他取出里面的纸伞,单手撑开斜在宋瑙头顶,这才稍一摆手,戚岁便赶上马车往后门去。
宋瑙前面坐在车里,飞快地想到数十种宋晏林此行的理由,甚至于他是否因岁数涨长,再靠美色挣钱难免力乏,继而产生从良之心,却遭遇到什么难以启齿的阻力。
可她刚一站稳,足下半尺厚的雪还没踩瓷实,就听宋晏林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王爷,你救一救阿宿,如今只有你能救她了。”
那一秒,宋瑙几乎以为出现幻听,怕是日思夜想的,才会听什么都是那个人。
但她迷惘地仰起脸,隔了密密匝匝的雪帘,望见豫怀稷眼中一抹晕开的冷漠杀意。
仿佛对面的不再是以往的宋家世子,或者潜在情敌,而是乱臣贼子,当诛之。
豫怀稷盯住他,问:“她人在哪里?”
“在皇宫。”宋晏林回他,眼尾染血似的红,“她被皇帝派出的影卫给抓走了。”
宋瑙瞬间如坠冰窖,哪怕前面听见太妃吐出皎和的名号,她至少早有准备,都不像这一刻仿佛无数冰刃在朝脸上抽。
“宋晏林。”宋瑙随他闯荡洛河、赌茶行歌的那么些年,今天还是第一回连名带姓地喊他。
即便因他一时疏忽,摔过一个狗吃屎,在中央街上出尽洋相,她也没这么愤怒过。
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问:“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对话过一个来回,宋晏林也终于平静些:“看来,不仅我知道。”他渐渐反应过来,“王爷同王妃也认识阿宿?”
宋晏林笑起来,微弯的双眸仍是无双艳丽,可眼底猩红,横生道道血纹,如同泣血。
豫怀稷脱下外袍,裹紧宋瑙肩膀,搂住她向前走。
“进去说。”
他敛起杀心,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们迈进门槛,宋晏林紧随其后。
风雪之下,朱漆大门缓缓合起,金钉门环在风中摇摆轻荡。
宋晏林坐在铁梨木圈椅上,经内室的熏炉一蒸,浑身不住向下淌雪水。
尽管屋内炭火旺极,热烟自密集的炉孔往外飘散,但他湿凉的衣料贴在身上,依然有丝丝冷气朝骨缝里钻。
而小心眼如豫怀稷,没拧下他的脑袋已经算作仁慈的了,自不会再提供干燥衣服与他。不过宋晏林也不在意,他拎起矮几上的茶壶,腕子细微打战,自斟半杯冷茶。
这是宋瑙出门前泡的,早就凉透了。她刚想发声阻止,豫怀稷伸手过来,轻扭一下她手背,道:“哪有这么娇气了,隔夜茶才好,喝不死他,跑茅厕拉也拉垮他。”
宋瑙略略无语,私以为他此时甩出的脸子,简直与民间戏文中的恶婆婆毫无二致。
神思刚一跑远,就被一道声音拉回来。
“阿宿,她曾是莫恒养在府邸的暗探。”
一盏凉茶下肚,没有任何铺垫的,宋晏林忽然张口,眸中似有一层灰蒙雾气。
“她三岁入府,五岁练剑,六岁可斩杀恶犬。没外出任务时,她则是莫绮月的贴身婢女。”
屋中陷进短时间的沉寂,暖风绕梁几圈,豫怀稷才嘲讽似的夸他:“能从三岁说起,宋世子的确细致入微,再配上这张脸皮,怪不得这么讨姑娘家喜欢。”
基于宋瑙跟他从小青梅竹马,若换作以往,身为人间老陈醋坛子,豫怀稷一定会紧接着对他进行挖苦打击,而以宋晏林的妖风骚浪,当也不落下风。但眼前的事态限制了二人的发挥,豫怀稷只沉沉问他:“我若没记错,莫恒是在修史之时,杜撰诋毁先帝,公然亲异族,讽前朝,犯下大不敬,才依律例诛他三族?”
宋晏林听得轻笑出声,他解下酒囊,往空杯里倒满酒。
他举杯晃一晃:“王爷或许不知,莫恒跟徐恪守是同乡人,曾比邻而居,又是同届科举出来的。”酒香甘洌,他举到唇下,“徐恪守生性油滑,而莫恒为人迂腐,他们理念差得太远,一直不对付。”
他冷笑摇头:“两人暗斗了一辈子,莫恒比谁都清楚,徐恪守只有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