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春深(出书版)+番外(52)
在众人都以为宋瑙把自己关在寝房中,为情垂泪之时,里头的人已换作椿杏,而本尊正坐在马车里,同豫怀稷自偏门出了园子,行驶在偷偷去往汶都的路上。
“只是叫你做场戏,拿本书撕一撕便好,怎么还真哭成这样?”
豫怀稷把帕子用温水打湿,轻轻擦去宋瑙脸上泪痕,怪心疼地看她哭得双眼红肿。
宋瑙温顺地仰起下巴,方便他擦拭:“一定要做得逼真些,吵得越凶,我们躲在院中不现身才越不可疑。”收拾干净后,她半躺在男人臂弯里,“哭鼻子是我的强项,看起来吓人,我其实用的是巧劲,不难受的。”
但她一出戏演下来,当真有点耗神,困意渐渐来袭,她脑中似真似幻地回放起遣走吴管事之后,豫怀稷同她说的一些话。
“不零不整的一个数,碰巧的可能性本身就很小。”
“而且,那时死的人里头,的确有两个幼童,十男十五女,全都吻合。”
他摇头道:“再多的,这姓吴的只是个园中管事,不会太清楚。”
宋瑙睡去前,马车外北风大作,她隐约又听见书房中,豫怀稷最后低喃的那句:“是时候去一回汶都,会一会那个卸任县令,顾邑之。”
汶都离渠州不算远,他们沿官道走了四天,在城中一家老字号客栈落脚。
据陆秋华掌握的情况,顾邑之请辞之后,在汶都当了一个教书先生,每天白日固定会去宁远学堂讲学,而他住的地方,距这间客栈不过五条街。
大致的活动轨迹有了,豫怀稷并不着急去找人,待宋瑙从舟车劳顿中恢复些精气神,他才带人一路逛去学堂。汶都百姓好甜口,精于一些花式小点,走在街头巷尾,吸进去的空气中都沾有清甜气息。
宋瑙手拿一朵酥炸玉兰花,她自己吃一瓣,尝着味道好,就抬手送去豫怀稷唇边。这么一来一往的,不像查什么来的,倒似两个游山玩水的新婚夫妇。
如此拖拖沓沓,以至于走到学堂,已几近下学时间。
学堂的窗开在西南角,比邻一条堆放杂物的小土巷,穿过镂空的窗格,可以看见一个身穿烟灰色布衣的男子立于台前。
他皮肤很白,身体瘦削,稍显出点文弱,即使远观,也能探悉到浓厚的书卷味儿。但他手里没拿书,空手穿走在桌椅之间,口中却一点不打咯噔,说文解字,侃侃而谈。
豫怀稷负手立在墙边,听了一会儿,虽是些浅显普世的文理,但经他巧思拆解,倒别有一番开阔之貌。时而有人提问,都起身恭声唤他,顾夫子。
片刻之后,豫怀稷牵着宋瑙走出逼仄小巷,回到学堂正门。
“年龄,姓氏,谈吐气质,九成是他。”
豫怀稷抽走宋瑙手中吃得只剩秃秃一根的玉兰花枝:“这个顾邑之,你觉得如何?”
“看他方才讲学,简单的孔孟之道,却讲出大开大合的况味,可见功夫深。”宋瑙终于承认,“他嘛,这样看,确也当得起六弟远在千里的一句称赞。”
此时白日的课结束了,孩子们如雀鸟归巢,三三两两跑出学堂。顾邑之稍作收拾也向外走去,可他没有立即回家,在门口驻足张望须臾,便朝相反方向踏步离去。
豫怀稷摸一摸下巴:“走,跟去看看。”
而盯梢这种事,讲究眼如明镜,腿如疾风。宋瑙原先还担忧自己走不快,平白拖了豫怀稷后腿,但没多久,便发现她想多了。因为顾邑之作为标准书生,走路也文雅,街上人一多,他穿行得就更慢了,大半天后拐进一条阴湿的小道。
便见他找到一乞儿,似在打听谁:“六子还是没回来?”
“没见到。”那乞丐坐在几件旧衣服搭成的睡铺里,“他又没去学堂吗?不可能吧,六子可喜欢听夫子您讲学了,风雨无阻地去,大前天风湿犯了,拖条瘸腿也要去。我还笑他,咱们这是乞丐窝棚要出状元郎了。”
顾邑之摇头:“六子好学,我在宁远学堂教书两年多,他每日准点守在墙根,一次没落过。”他皱眉,“但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这不正常。”
乞丐咂巴嘴:“嘶,这么说,我好像也整整三天没看见他了。”
顾邑之又问了些六子可能去的地方,然后留下一包吃食,转身走出巷子。
汶都依山而建,城池面积并不大,豫怀稷继续跟着顾邑之走过几处荒废的茅草瓦舍,发现他一直在找一个叫六子的乞儿。宋瑙耳力欠佳,顾邑之每停留一地,就由豫怀稷去偷听,她干脆离远一些,以免扎堆站那儿,徒惹过路人注目。
便这样随顾邑之走了一程,豫怀稷再次折回来时,宋瑙在一家包子铺门前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