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357)
“就拿我们身边来比喻,秦翊你不知道,但南祯就是不能走正道的人。
世人只看见他风流浪荡,哪里知道背后的原因呢。”
要说的是别的男子,卿云是不会搭话的,但偏偏是贺南祯。
当日桐花宴坠马,密林中的相处,她才惊觉贺南祯的操守堪称君子,与他平日风流浪荡的行径全然不符,但事情过后,他又恢复往常样子,那一下午的相处如同一场幻梦,在她心里留下重重疑影。
所以云夫人一说,她立即接话问道:“为什么他不能走正道呢?”
云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于心的笑意,却只是淡淡道:“你这让我从何说起呢。”
两人已走到湖边观景凉亭中,四下无人,卿云见云夫人是要进亭子细说,连忙搀住了她,难怪老太君们都喜欢她,这样温柔小意,偏偏又不显得谄媚,实在是让人心软。
亭中自有石桌锦垫,云夫人带着卿云坐下来,红燕已经带了小丫鬟,提了抬盒过来,在桌上摆茶水点心,云夫人这些细处的娇惯,和娴月是一样的,出去都预备着自家的茶和点心,娴月脾胃弱,正经吃饭也不爱吃,丫鬟那里,也常备着各色果脯零食。
但卿云只想听云夫人的故事,给云夫人剥了个枇杷,耐心等她说话。
云夫人见她这样,知道她心诚,这才叹道:“我们贺家其实不像秦家,秦家生来就在刀尖上,但贺家当年是军师,嫌疑不大,后来做了文臣,一直是天子近臣,是该登堂拜相的。
说起来,明煦,就是南祯的父亲,当年坐的是赵擎的位置,你还不知道吧,听宣处这个名字,都是明煦起的。”
“我听说过先贺侯爷的名声,据说才干是极好的,当年江南还有地方为他立了生祠呢。”卿云乖巧地道。
云夫人自嘲地笑了。
“他的才干自然是好,不然官家怎么喜欢用他呢。
庆熙十三年,我嫁过来,十四年他就开始忙,先是查盐,又治水,庆熙十七年,衢州大水,水后又有大疫,本来是不该他去的,但官家听闻疫区起了民变,顿时一切人都不放心了,他就去了……”
卿云乖觉,立刻隐隐察觉到了,不安地道:“后来呢?”
云夫人端起盖碗茶来喝,纤细的指尖都发着抖。
“后来自然是送在衢州了,说是本来可以走的,但当地官员都出逃了,没人镇得住场子,衢州号称九省通衢,要是压不住,天下都要大乱,死的人要以百万计。
他当时已经决心留在衢州了,写了封信回来,是给我的,信没寄到,人已经病了,又立刻遣了人来追,信到长桥驿,连信带马,全部原地烧毁,究竟我到今天也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
她垂着眼睛,像是要哭,但最终也只是微微颤抖而已。
庆熙十七年到今天,已经将近十年过去了,衢州这名字,仍然如同刀子一般,光是提及就让人颤抖。
卿云不敢再问,伸手握住了云夫人的手。
云夫人没有抬起眼睛,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当初追封的谥号,是文忠,运回京中时,办丧事,官家也曾吊唁过,君吊臣,是荣宠之至了。也说过从此看待南祯如同自家子侄……”她垂着眼睛,嘲讽地笑道:“但没过两年,就抄了岑家的家。”
卿云顿时睁大了眼睛。
“岑家?”
是了,岑家。
她从见了那岑小姐那天就有些疑惑,从贺家招待她来看,是贵客,红燕的恭敬,更让卿云猜那是贺南祯的订婚对象。
但京中哪有什么岑家?
现在想想,似乎隐约听见父亲说过,说以前捕雀处前身,是和听宣处对仗的侯令厅,抄过许多人的家,里面似乎就有个岑家。
卿云心中震撼,只是说不出话来。
云夫人却和盘托出了。
“南祯那年才十五岁,云霜,也就是岑家小姐是他定亲的小姐,未婚妻子,大他半岁,说起来还是远房表姐,从小一处儿长大的……“
“云霜?”卿云读书也多,立刻反应了过来:“南枝日照暖,北枝霜露滋。”
是唐朝李峤的鹧鸪诗,秦翊和贺南祯的名字都用了典,秦翊是立羽,贺南祯是南枝。
“是。
他们是同一年出生的,南祯的母亲和岑夫人是闺中密友,打小一处长起来的,还没出生就定了娃娃亲,南祯母亲去世早,岑夫人把他当自己儿子一般,我嫁过来后,南祯更加和岑家亲了,有时候连家也不回,睡都睡在岑家或秦家,一个月也见不到人。
好在岑夫人很好,并不因为我占了南祯母亲的位置而恨我,还处处维护我。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很多事都是她教给我的。要不是她,我和南祯只怕会成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