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87)
沈若怜动作一顿,突然猛地睁大眼睛,一种难以置信的想法涌入脑中,她的思绪瞬间变得纷乱无比,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摆出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只能慌乱地低下头去瞧自己的指尖。
好半晌,那纷乱的思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有什么东西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愈发明显起来。
屋外似乎落了雨,细细密密的雨声轻轻敲打在窗棂上,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灌进屋内的风忽然就变得又湿又冷。
李福安在门外,默不作声地将门关上,接着将每一扇窗户的叉竿去掉,把窗户挨个落了下来。
一切又归于安静。
相对着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嗤笑一声,抬头看向晏温。
“皇兄,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放松,甚至细听下去似乎还有些调侃的意味,同从前这一年面对他时的拘谨截然不同,就好似抛却了所有枷锁,再也无所顾忌那般。
她在这一刻,无论得到的是他什么样的回答,沈若怜都觉得,自己这一年多自我背负的枷锁,被她彻底卸下了。
她不想再去无端揣测,不想看他同孙婧初言笑晏晏,也不想再小心翼翼维持着本就已经稀碎的关系。
晏温呼吸微沉,眼眸闪烁了一下,眼底刹那间浮现一抹汹涌而晦暗的情绪,面容沉冷地与她对视着,不发一言。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沈若怜能看到晏温眼睫上潮气凝结的晶莹,近到她与他交换着彼此温热的呼吸,近到他的袖摆被冷风吹着反复擦过她的手背。
她这次没再躲避,像是一只小兽在观察猎人投放的食物一样,谨慎而又好奇地观察着他眼底的情绪。
良久,沈若怜瞧见晏温眼底翻涌的情绪重新归于平静,他将眼帘缓缓下压,视线如同羽毛一般轻扫过她的唇。
沈若怜下意识抿住了唇,就听他像是被气笑了一般,压抑着语气开口:
“嘉宁,孤同你不止一次说过,你不可能是孤的太子妃。”
“所以皇兄——”
沈若怜忽然笑了起来,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我马上要及笄了,再回东宫不合规矩,是你说东宫也会有它该有的女主人。”
“况且,我真的觉得嫁给裴词安很好,皇兄若是当真关心我,我能不能求皇兄一件事?”
晏温不动声色垂眸,嗓音有些低哑,“何事?”
桌上的灯火晃动的厉害,沈若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过去揭开灯盖,拿起一旁的银簪挑了挑灯芯,才回头重新看向他,笑容明媚。
“皇兄能不能尽快安排我入玉牒的事情?”
——入了玉牒,就是彻底绝了自己的念想,也彻底绝了他人对她的揣测,她能感觉出来,裴词安似乎已经开始怀疑她对晏温的感情了。
油灯被她挑亮了许多。
少女的面容在灯火的映照下愈发显得柔和明艳,她的一双眼睛像是含了秋水,暖光一照,潋滟生辉,殷红的唇像雨后枝头的樱桃,饱满水润。
晏温周身气息随着她那句云淡风轻的话而倏然沉了下来。
他浑身透出冷意,下颌紧绷,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骨节泛着森白。
不知是不是今夜看了那春//宫//图的缘故,晏温瞧着她单纯明艳的笑靥,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摧毁般的占有欲。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胸腔里翻涌的阴暗情绪,想要上前揉碎她的笑容,然后掐住她的后颈,狠狠用手指捻过她的红唇。
然而只是一瞬,那种情绪便被他极力压了下去。
——那是他不同于温润外表,骨子里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用舌尖缓慢地刮过牙齿,感受齿尖扎在舌尖时的轻微疼痛,默了默,喉间忽然溢出一丝闷笑。
他仿佛又回到了世人称赞的清隽温雅的模样,君子如玉,如圭如璋。
“既是孤的皇妹要求,孤哪有不依的道理?明日孤便派人将拟好的名字送过来,嘉宁到时可得擦亮眼睛好好挑一个中意的。”
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将手中的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后退了半步,转身走到门边。
从始至终再未看她一眼,淡声道,“李福安,掌灯,回宫。”
晏温走出去后,李福安担忧地朝她看了一眼,随后将门轻轻阖上,然而外面的风有些大,门扉被重新吹开。
沈若怜透过被风吹开的半扇门扉看着那个隐于黑色雨幕中的身影,垂下头,绞着手指,抿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