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41)
况且一见他过来,太子还主动将位置让给他。
太子自来克己复礼,不欺暗室,又怎会是那等人。
思及此,裴词安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太过荒唐,心里不由又为自己那阴暗的想法而对太子心生愧疚。
到底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老大夫替沈若怜施完针后,起了身,对裴词安道:
“公主是着了凉发了热,呛到肺里的污水又未及时咳出来,这才导致晕厥,不过如今已无大碍,老夫先去开服方子。”
裴词安听说沈若怜肺里呛了水没咳出来,心里暗暗自责自己的粗心,听老大夫她如今没事,又不由松了口气。
他对老大夫行了一礼,“有劳了。”
秋容送老大夫出去,裴词安重新坐回床边,盯着沈若怜看。
她的眉头紧紧锁着,好似十分痛苦,除了脸颊上的两坨潮红,其余地方都是渗白一片。
裴词安心里不舒服,很想上去摸摸她的小脸,将她的眉头抚平。
可他到底忍住了,如今他只是得了太子的口风,真正定亲的六礼还要等回去才能走,他断不能在此刻趁她昏迷唐突了她。
静坐了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沉稳而有节律的脚步声,裴词安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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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迷迷糊糊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六岁那年,自己刚到东宫那阵子。
四周暗沉沉黑压压,寂静无声,朦胧中仿佛陷入了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那团黑灰色的雾霭徐徐散去,眼睛里有橘黄色的光透进来,感知也慢慢回笼。
她渐渐的感觉到自己肺里和喉咙口火辣辣的疼,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眼皮沉得似有千斤重。
她吃力地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丝音节。
又过了许久,耳畔有了些声响,意识又清晰了一些,她感觉到有人在她的眉上轻抚。
冰凉的指腹一下下似羽毛般,落在她眉心,她觉得舒服,肺里和喉咙里的火辣好似也得到了缓解,不由舒展了眉心。
慢慢的,那抚在她眉心的手指缓缓绕着她的眉眼勾勒了一圈,之后又沿着眼尾一路向下,最后那冰凉的、似有若无的触碰来到她脖颈上,流连片刻后在她颈侧消失。
沈若怜的意识尚且还处于混沌,但面颊和颈侧的触感却分外清晰,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指腹所到之处,自己突突狂跳的脉搏。
仿佛置身在下了一个月细雨的江南,整个世界都雾蒙蒙的。
而在这片混沌氤氲的潮气中,她狂跳的脉搏就像檐下的水滴,“滴答”“滴答”清晰尖锐地落在青石板上,每一滴都掷地有声。
渐渐地,水雾散去,阳光从云后露了出来,沈若怜动了动,缓缓掀开眼帘。
第20章
明晃晃的日光刺得沈若怜微微眯了下眼睛,下一瞬,她匆忙朝床头方向看去。
“公主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站在最靠前的是裴词安,此刻见她醒来,一脸担忧地凑了过来,焦急问道。
沈若怜却下意识看向站在裴词安身后的晏温。
他面色一如既往地沉静温和,在她看向他的时候,他恰好也看着她。
她的视线越过裴词安与他对视,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线索。
——她直觉方才那流连在她面颊的手指是他的,那感觉与那日他摸她耳后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然而她看了他许久,并未从他的脸上和眼底看出任何一丝异样,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对她淡淡一笑,温声道:
“醒来便好。”
同这一年中的每一次一样,温柔,和煦,又……疏离。
沈若怜敛下情绪,假装不知道有人摸过她的脸,收回视线看向裴词安,“我想喝水。”
“好。”
裴词安点头,正打算去倒水,站在后面的秋容急忙道:“小姐要不直接喝药吧,这药的温度刚好,若是再凉些,恐失了药效。”
方才沈若怜一直没醒来,这药已经热了两遍,此刻眼瞅着又要凉了。
沈若怜闻言犹豫了一下,想撒娇耍赖,见床边两个男人都是一副非要看着她将药喝下去的样子,只好认命,惨兮兮道:
“那……好吧”。
秋容上前来扶着她坐起来,将药递到她嘴边。
沈若怜闻到那股苦味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抗拒眼前这碗黑漆漆的药,舌头也已经下意识开始发麻发苦了。
没办法,她从小就喝不了药,太苦了,她几乎一喝就吐。
“怎么这么大一碗啊,你煎的时候不能少放点……”
她的声音哑哑的,有气无力,像小猫呜咽一样小声朝秋容抱怨。
秋容忍不住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公主快喝,喝完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