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4)
其实不用沈若怜交代,她也知道,晏温宫中的人定会将他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帖帖。
太子殿下自来矜贵,本就是个处处讲究的人,加之为人又十分恭谦仁厚,礼待臣下,下人们都是挤破了头的想往东宫钻,哪还有不尽心的。
一想到从前晏温待她的好,接着想起三日前,他用从未有过的冷淡眼神盯着她,沈若怜心里又是一酸,跟着鼻尖也酸酸的。
他以后不会再也不理她了吧……
沈若怜眼眶发胀,眼底又聚起了水雾。
她不敢再久留,生怕一个没忍住就他在这大门口的落了泪,便匆匆同李福安回了礼,再没敢朝房子里看一眼,转身下了台阶。
“公主!”
沈若怜才走出两步,忽的又被李福安出声叫住,
“公主也别难过,主子近来政务缠身,想来也是真的忙。”
被李福安这么一说,沈若怜那逼回去的眼泪又差点儿涌了出来。
她吸了下鼻子,点头委屈巴巴地小声道:
“我知道的,多谢公公。”
直到沈若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照壁后,李福安这才长舒一口气,在门外醒了一下神,回身推门进去。
太子仍坐在圈椅中,同方才李福安出去前看到的姿势几乎没变。
听见门响,太子掀了掀眼皮,“去将孤的手串拿来。”
他方才就坐在圈椅中,将屋外那少女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委屈巴巴的语调,好像他当真欺负了她一般。
尤其那嘴里吐出的“殿下”二字,同那日在她房中时他听到的语气以及这两日梦中的一模一样。
又娇又媚,偏还无辜得紧。
那两个字方才就透过开了缝儿的支摘窗直直落入他耳中,让他心里直拱火,晨起那凉水澡险些就白泡了。
晏温从李福安手里接过手串,拿在手中一颗颗紫檀木珠子摸过去,心里头才渐渐又平复了下来。
他九年前将沈若怜带回来的时候,只是瞧着她可怜,动了恻隐之心。
这么些年来,他觉着既将人带了回来,便要好好对她,也曾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与软意尽数给了她,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可不曾想,她竟对自己生了那样的心思。
他去年同父皇母后商议将她封为了嘉宁公主,也是察觉出她的心思,想着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而她也确实安分了一阵,谁曾想三日前,在她房中,她竟……
太子眉心一跳,没再想下去,而是将手串重新带到腕上,起身一面朝外走,一面吩咐李福安:
“通知户部,今年的选秀重启,年底前孤会亲自定下太子妃人选,另外去催促一下礼部,嘉宁入玉牒的事情尽快准备着。”
李福安微弯着腰跟在太子身后,闻言步子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道了声“是”。
嘉宁公主入了玉牒,就要改姓晏,彻底算是殿下的亲妹妹了。
跟着太子刚跨出门槛,身前人的步子忽地一顿,李福安急忙住了脚步,抬头看去,只见那位太子爷正回头盯着房中的书案看。
光线从门外照进来,打在他如玉般精雕细琢的侧脸上,那双深邃的黑眸中流淌着一丝难以琢磨的情绪。
李福安还来不及细究太子那眼中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就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点了点,微一沉吟,突然吩咐了一句,“将这书案重新换一张。”
李福安:……
东宫年前才翻新过。
太子历来虽然讲究,却不是奢靡之人,这屋里的陈设皆是年前换上的全新的,没用多久好端端地怎的又要换了?
李福安心里头疑惑,面上却不显,只低眉顺眼回了声“是”。
“还有地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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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从东宫回来,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抱膝坐在火盆边,连打了几个喷嚏,才算缓了过来。
没想到早春的清晨这般寒冷,亏她今日还为了能在他面前漂亮一些,穿了自己那身儿被他夸过的薄衫,谁想到人家压根儿就不愿意出来见她。
外面冷风吹得簌簌直响,她心里也难过得要命。
晏温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结果他转头就将她封为公主。
那段时间,他对她虽然还如同从前那般温柔和煦,可她还是在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些许疏离。
她也想过那便算了,他将她带回来,给了她世间最好的生活,她又怎能对他生出那种不堪的想法。
可前几日她课业上有一句话不是很懂,想去问他,却意外听到他在同皇后说待她过几个月及笄后,便给她许一门亲事。
沈若怜当时就蒙了。
直到听到要给她议亲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她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她会出宫,会很久都不能再见他一面,她还要同另一个陌生男人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