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233)
而为首之人正是那日在聚贤楼调戏沈若怜的王昌,他与其余几个男子举着火把,在前面扇动众人。
最靠近大门的位置站着孙季明,他背靠在大门上,双臂撑开,呈一种保护的姿势,咬紧牙关看着王昌,也不说话。
那王昌大笑了两声,扯着嗓子道:
“我说孙季明,你可得想清楚你是哪儿的人啊!你祖祖辈辈都在淮安城经商,今日你若帮了她,日后你、你们孙家,如何在淮安城立足?”
“况且,若是淮安城淹了,你孙家老少也一个都别想逃!”
底下众人一听这话,又急了,咒骂声霎时响彻云霄,“是啊!你走开吧!”
“别让我们连你一起烧了!”
“老孙家的!让开吧啊!”
“是啊!快滚下来!”
就连孙季明的父亲都躲在人群最角落的位置,面容痛苦而乞求地看着他摇头。
孙季明瞪着王昌,恨得手臂都在颤抖,那些声音每高一度他额上的青筋就深一层,直到最后再也承受不住,咬着牙猛吸了两口气,一点一点默默将胳膊放了下来。
他像是彻底失了魂一样,一步一踉跄从台阶上下来,人群里为他让开一条道,他拖着身体行尸走肉一般,慢慢、慢慢走出了人群。
人群静默了一瞬,紧接着有人扛着一个大缸过来,高喊了一声“油来了!”,人群又霎时沸腾起来。
那些人当中,老弱妇孺相互拥抱着面露恐惧,真心为那流言担忧,而有些人则隐隐露出狂欢之色,扇动得越发厉害。
场面再度失控,府衙外的士兵因着本身也是淮安人,只是作势阻拦一二便不再管。
晏温在人群之后,坐于马上,手背因过度紧握缰绳而青筋暴起。
他下颌紧紧绷着,眼神里迸射出寒刃一般的锋利光芒,盯向王昌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静默了一瞬,他沉沉开口,语气冷戾得骇人,“给孤弓箭。”
薛念一愣,忍不住劝道:
“殿下,这些都是您的子民,您这一箭射下去,恐怕今后……请容属下带卫一他们去将人驱散。”
“孤说——”
晏温的气息不稳,暴虐之气几乎下一瞬便要从身体里炸开,他咬着牙,狠狠道:
“给孤弓箭!”
府衙门前的人还在吆喝,一面喊着让□□出来祭河神,一面将油缸递到了最前面王昌的位置。
那王昌砸了几下门,冷笑着朝门里大喊:
“公主,您快开门吧!咱们淮安城人也是大燕的子民啊!您受百姓供奉这么多年,如今淮安有难,您不能躲在里面不管我们啊!”
底下人也大喊,“是啊!您救救我们吧!”
一个老妇抱着孙子哭着跪了下去,一面磕头一面哭,“您不能不管我们呐!就是因为您触犯了河神,才连累我们遭殃!可怜我这小孙儿才两岁!您就好心帮帮我们吧!”
晏温视线扫过那老妇,认出她就是沈若怜她们那条街上卖糖糕的。
他咬紧后槽牙,回身看薛念一眼,“孤命令你,把弓箭给孤。”
薛念握着弓的手一紧,犹豫了一瞬,“殿下,您要射谁,属下替您射。”
殿下经历陈崔那事后,已经十多年拿不住弓箭了。
晏温不语,一双眼睛极具压迫性地看向薛念。
过了片刻,薛念咬了咬牙,将弓箭交到他手中。
晏温的手有些冰凉,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弓箭,冷冷看向正作势打算往府衙门上泼油的王昌,缓缓举起弓箭,对准他的眉心,拉满弓。
弓弦发出细小的嗡鸣声,同十多年前那一幕很像。
晏温胳膊上的伤口因为用力再度爆开口子,鲜血浸透袖摆,滴滴答答往下滴,仿佛催人性命的滴漏。
王昌肥胖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忽然一阵冰冷的风声,下一瞬,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所有人瞬间没了声音,几百人的街道上针落可闻。
忽然,“咚”的一声,王昌肥胖的身躯倒地,紧接着人群中有人回头看到了握着弓的晏温。
……
门外的声音愈演愈烈,沈若怜能听到拍门声,和许多曾经熟悉之人的呼喊声。
她抱着双膝紧缩在床里侧,将下巴埋在腿间,咬着唇不发一言。
直到那砸门声和一声声喊着“倒油!”的声音响起,她看了眼裴词安,扯着苍白的唇角,嗓音颤抖却故作镇定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