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199)
他身为上位者,很少有人跟他提及“尊重”一词,他对父母是孝,对臣下是仁厚,对太傅是敬重。
手握生杀大权,他可以极尽克制,永远维持着恭瑾温和的样子,甚至曾经对孙婧初,他所表现出的某些时候的温情,也只是他觉得“应当”如此。
他习惯了一切按部就班地“上演”,但在此前,他却从未有一次认真审视过“尊重”这个词。
方才那一吻缓解了他的不安,屋内空气被冷风翻卷着,晏温将她身上的披风拢了拢,眼睑微敛:
“沈若怜,从前是孤太过高傲,从未顾及过你的感受,今后……孤会学着去尊重你,跟孤回去,好不好?”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同从前一样,带着一□□哄的意味,沈若怜甚至觉得他下一瞬就会过来摸摸她的头,笑着让她乖。
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将他自己所有情绪坦诚地摆在她面前。
沈若怜敛下眸子,眼底眸光闪烁,她攥紧披风领口,低声道:
“若你当真要尊重我,就该放我走。”
头顶的视线遽然一沉,她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动了动,一股戾气倏然自他身上迸发出来。
沈若怜心里一紧,下意识向后躲去,下一刻听见男人沉哑的声音,“娇娇,你当知道,孤所说的尊重,是以你愿意跟孤回去为前提。”
沈若怜听出他声音里的克制,像是裹了鞘的利刃。
此刻狂风骤雨,屋中漆黑一片,对面的男人报着必将她捉回去的心态坐在她的床畔,她能感受到他竭力压抑的蠢蠢欲动的占有欲。
沈若怜心跳如擂鼓,吞了吞口水,小小声地妥协道:
“可你、可你说着尊重我,便总要给我些准备的时间。”
她说完后,房中一片沉默,床帐中的四方空间里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她感觉晏温定定看了自己很久,随后,听见他轻叹了一声,无奈道:
“你要准备多久?”
沈若怜抿唇,“三日。”
“好。”
他答得飞快。
沈若怜手心泛出细汗,湿滑黏腻的触感被风一吹凉得难受,她竭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这三日,你不能来找我。”
晏温看了她两眼,“好。”
她看向他手背上隐隐凸起的青筋,深吸两口气,继续谈条件:
“也不能让你的人盯着我。”
话音刚落,她又立刻补充,“既是说要尊重我,便不要让人盯着我,我不喜欢,这三日我要将锦绣坊最后一批货做完。”
她将手心里的汗擦在披风上,犹豫了一下,过去主动揽住他的腰,软着嗓音道:
“皇兄,其实这一个多月,娇娇也很想你。”
男人的身子僵了一瞬,他看了她许久,眼底情绪犀利而复杂。
最后他轻阖了眸子,哑声道:
“好。”
他在她发顶轻轻抚摸了一下,“但是沈若怜,你不能骗孤。”
说完,将她环在腰上的手拿开,不发一言径直起身出门离开。
直到门外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沈若怜才像是浑身虚脱了一般,身子一软瘫靠在墙上,脊背的冷汗顺着衣衫泅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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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如晦的夜晚,即便是撑着伞也无济于事。
晏温坐上马车,衣摆处的湿冷让他心里分外烦躁,他想起她最后主动抱自己那一幕,眸底的复杂情绪愈发明显。
他从一旁的抽屉里抽出一支薄荷香点燃,闭眼撑靠在榻上,捏揉着眉心,舌尖一遍遍碾压过齿尖。
过了许久,他长舒一口气,问李福安,“纪天师当初给的那个药,确定不会对她的身子有碍?”
李福安瞥了眼太子的神色,如实道:
“确定不会。”
“唔。”
晏温淡淡应了一声,将手背搭在眼帘上,有些疲惫地靠着没出声。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面容切割的晦暗不明,车厢里潮气蒸腾。
过了半晌,就在李福安以为殿下已经眯着了的时候,忽听他又说,“改日再让他给孤送些过来。”
李福安身子一凛,犹豫道:“可若哪天要解这药,只怕是于殿——”
“无妨。”
晏温淡淡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喙。
李福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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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又在床上坐了会儿,直到确定晏温不会回来后,她飞快翻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冲到秋容房间外敲门。
敲了好一阵儿,房门打开,秋容披着外裳出现在门口,满脸担忧,“怎么了公主,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