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184)
她将房中被褥铺开,床帐拉下来, 摆出正在午休的样子, 到了约定时间偷偷溜到了东宫侧门的位置。
转过侧门,果然见一个宫女在那候着, 手中还捧着一身同样的宫女服。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皇后竟然也在一旁不远处,在她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医。
沈若怜心一沉,不自觉停下步子, 蹙眉看她。
皇后见她不动, 忙过来拉住她走到一旁墙角, 犹豫了片刻, 低声同她解释道:
“本宫昨夜听说,太子命人给你煎的并非避子汤, 而是——”
她小心翼翼觑了沈若怜一眼, 面上带了几分不自然,“而是坐胎药。”
沈若怜猛地抬头看向皇后,一双眼睛瞬间发红, 满是难以置信。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猛击了一拳脑袋,脑中嗡嗡作响, 定了很长时间, 她才缓缓压下眼帘,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了讽刺和厌恶。
沈若怜没说什么, 将手朝那女医伸过去, 拉起一截袖子,勾唇嗤笑:
“那就有劳了。”
她的语气让皇后面上神情越发不自然, 用帕子掩着唇角遮掩住尴尬,对那女医点头示意。
沈若怜浑身冷得厉害,那女医的几个指腹搭上来的时候,她只觉得那里像是被灼烧了一般,脉搏在她指腹下突突直跳。
她下意识将手放在小腹上,抬头看了看东宫的鎏金屋顶,忽然觉得一切都荒谬至极。
原来连这都是假的,原来她腆着脸同他说去弄避子汤时,他想的是如何用孩子圈住她。
她自来怕苦,却每次都不曾落下半口药,原来一口口喝下去的竟都是他的欺骗和愚弄。
沈若怜觉得自己心里最后一丝信念也坍塌了,风一吹,一切烟消云散。
那女医诊得很仔细,诊完她的右手腕又换了左手腕,沈若怜紧紧盯着她,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紧张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那女医收回手,退到皇后身旁。
沈若怜吞了下口水,双手紧紧握住身侧的裙摆,掌心里的黏腻顺着裙摆的布料泅染开来。
她见那女医对皇后行了一礼,听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用没有任何情绪的语调公事公办地回答:
“回皇后娘娘,这位姑娘并未怀孕。”
说完,她便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去,仿佛与眼前的一切隔开一层壁垒。
但沈若怜却打心底里觉得,从未有人说过任何一句话能比她方才那句更为动听。
她说,这位姑娘,并未怀孕。
沈若怜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蜂拥而至,交汇在一起又慢慢全都变成了释然。
她垂首抿了抿唇,重新看向皇后时面上表情已恢复平静,“如此,我可以出宫了么?”
皇后错开她的视线,眼神闪烁,点了点头,“去吧,一路保重。”
沈若怜换上那宫女拿来的衣裳,一路十分顺利便同她一起出了宫。
宫门口停着一辆十分不起眼的马车,看起来又小又旧,那宫女在宫门外的墙边对她指了指那马车:
“姑娘别嫌弃马车旧,只有这样的才能不惹人怀疑,东西都放在马车上了,奴婢就不送了,姑娘自去吧。”
沈若怜点点头,声线紧绷,语气里忽然多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我明白的,多谢。”
说罢,她转身朝马车走去,越走越快,及至到最后,她提着裙摆开始朝那边小跑,粉色的裙摆在她脚底下仿若一朵朵盛开的海棠。
她踩着阳光,来到马车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上车。
然而还不等她上去,那帘子先自里面被人掀开,沈若怜看到那人,猛地一愣,眼底忽然涌出一片晶莹。
她呆愣愣地将手递给那人,任她将自己扶上去坐下,这才恍若呢喃一般,唤了声,“秋容。”
这一声下去,秋容忽然忍不住一把搂住她,小声呜咽起来,“公主,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呜呜呜……公主……”
沈若怜也鼻尖发酸,她将头仰起来眨了眨眼,逼退眼睛里的泪珠,拍了拍秋容的背,“行了行了,如今我自由了,你就别哭了。”
话音未落,她眼里被逼退的泪又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
于是两个姑娘家在马车里相拥着,又不敢哭出声,就小声地压抑着哭了好久。
直到沈若怜放开秋容,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红肿的眼睛,又忽然对望着笑了出来。
沈若怜“噗嗤”一声,一个鼻涕泡在脸上崩开,秋容没忍住笑着替她拿帕子擦了。
“公主有没有想好后面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