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母后(9)
虽是昨夜她批了不少奏折,今日瞧来这小山仿佛未曾动过一般,还是那般高耸在桌案之上。
江微澜端坐在桌案之前,瞬间便被那堆叠的奏折淹没。
鸳禾早早便拿出了纸笔在她身旁,上手将那暗红的朱砂研磨成墨,以便她将这些东西记下。
京城的帝王病倒,江南百姓横尸遍野,今年的春日异常沉重。
“娘娘,内监大人昨日领了娘娘印下凤印的懿旨,问娘娘今日能否先将拨款一事提上进程。”鸳禾将那盏新磨好的暗血色朱砂移到她的面前,起身为她揉着颈肩。
江南如今正是饿殍遍野,拨款一事自然是该提上日程,可她初掌朝政,此时却不可满口答应,明日的早朝还是要去一趟的。
江微澜在那份奏章上写下几个娟秀却极为有力的字,暗色的朱砂将几段批注下来:“此事待内监来取奏章时再议。”
“内监早早侯在了椒房殿外,娘娘可要将苏内监传唤进来?”鸳禾提议道。
江微澜闻言将那毛笔放置在笔山之上,面前那封刚批注好的奏折晾在诸多折子上才道:“传他进来吧。”
殿门传来吱呀一声,像是经年失修的木门遇上潮气发出难耐又年迈的声响。
那座青山白鹤云水欢的楠木屏风后站着身上带了外头春雨潮气的苏内监,进来便隔着那张半透的屏风为她行上一礼:“娘娘,江南一事实在不能再拖了,奴才昨日提议的您考虑得如何?”
隔着层纱只能看的清那位小娘娘的身影。
苏内监却知晓,不论是他昨日所见的那位素着衣衫的小娘娘,还是今日隔着薄纱的白衣女仙,一切皆是表象,她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角色。
这看着分明是一株娇弱的铃兰,可偏偏这些所谓的娇弱是带给人们的假象,稍有不慎便会被这株圣洁的空谷幽兰所毒害。
苏内监在陛下身边也有些年头了,他知晓陛下行事向来稳妥。
只是不知为何要同意江丞相的话,不将政事交予宫中的哪位亲王暂且理政,反倒将此女拔为内宫暂政。
就连他都知晓,铃兰虽美,其花叶皆是剧毒之物,若是被铃兰所迷惑,一个不小心便会因此丧命,如何是那般好掌控的。
他知有毒,便低着头不敢多看,就听着屏风那头传来皇后并无起伏的声音:“如今江南继续银两加固堤坝,可钦天监昨日来报,江南暴雨有加剧的趋势,如今不可拨款巩固堤坝。”
如若雨水不停,堤坝亦是不可开工,否则会有更多百姓因此丧命。
苏内监若有所思地道:“依娘娘看该当如何?”
江微澜轻握着那温热的玉珠,将珠子拨出几声清脆的脆响,在这偌大的椒房殿里响起便平复下人心中的躁意。
“国库的银两究竟如何分配先暂且不提,如今江南大街小巷满是溺毙饿死的百姓,这些尸首定要焚烧殆尽,万不可因着百姓哭闹留下这些尸身,免得引来瘟疫。”江微澜眸光看向更远处,好似又看到了那场瘟疫引来的灾祸。
祈安四年,一场瘟疫席卷整个京都,不管男女老少都丧身于那场不治的瘟病当中。
第5章 锦御不必跪
华太傅虽任职太子太傅,却在医药方面也有所研究,那场瘟疫来势凶猛,华太傅下朝便见满街的尸身,当夜寝食难安,只想着为北辰调制出治疗瘟疫的汤药。
功夫不负有心人,父亲每日下朝便在府里研究那汤药,耗时半月之久才推向了京城。
可便是应了母亲那句话,树大易招风,有朝臣生了妒恨之心,竟是暗中使了阴招,将那虎狼药剂调错了分量,当场治死了宫中的内贵人。
瘟疫乃是多年的不治之症,若是想着根除瘟疫,便只可用虎狼之药试险。
两三成的把握被父亲碰上已是实属不易,分量如若再有些什么偏差,定然会让那喝下此等猛药之人当场惨死。
有那群有心之人在背地里使坏,内贵人的死便不是那般简单的事。
药剂被太医院的老太医们稍作微调后便推向了百姓,瘟疫得到了控制,可参父亲的折子越来越多。
三岁的华年还记着,只有一夜父亲被陛下召进了宫中,当夜便是一夜未归,母亲只得抱着她以泪洗面,惴惴不安。
她依偎在母亲怀中哭着睡着没一会,再睁眼便是被一群官兵撞开了门,母亲则是哭喊着不叫他们将父亲书房里的书籍带走。
父亲那般清流的文人医痴,平日待她与母亲再如何宽厚温和,也不许她们上前动那几本宝贝书。
而父亲曾经的宝贝书这些官兵粗鲁地敛到一起,争抢之间便撕碎了几页,将那淡蓝月白的封皮踩得脏污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