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母后(11)
若是这般说,也难怪次次见他都是那一身不合身的衣袍。
没有生母的皇子不得父皇的重视,说是宫中的主子,实则过得还没娘娘身边的宫女们好。
江微澜眸色微沉,却没再说些什么。
椒房殿侧殿虽是主儿们不常去的地方,却仍是被宫人们打理的井井有条。
如今殿内还烧着极暖的地龙,外出所染的满身寒意瞬间被殿内的暖意所拂去,叫人只想留在这处不再动弹。
今日见着椒房殿的裕德与他一同前来,一改往日对他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便是极为谄媚的上前为他量着身子。
凌锦御垂下了眸子,只将腰间那枚狼牙坠子轻轻握在手中。
他先前曾想过,若是母亲没有那般早的撒手人寰,如今他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
如今见着皇后娘娘他反倒豁达了些。
或许本就是这般不尽人意,小娘娘如今还是正好的年纪便入了宫。
可父皇还是卧病在床,太医院那边成日里汤药伺候,怕是小娘娘这朵娇花就要枯死在宫中。
他与小娘娘本就是一类人,都是这般的不幸。
凌锦御看着手心中静静躺着闪烁微光的狼牙坠出神,就听门口传来小母后的声音:“尚衣局的掌事不尽心,这位子可不缺人,若是不愿意干换了人便是……”
“奴婢知晓,明日便派人去提点提点黄主管。”盈桐应声答道。
凌锦御看着那身披着薄氅的身影,正欲起身跪下,便被江微澜叫住:“锦御往后不必跪来跪去了,好生坐下便是。”
凌锦御身子微僵,他最是知晓自己如何卑贱的。
可母后说,往后不必再被那些内贵人所欺负,也不必像个她们随手使唤的奴才般跪来跪去,他是嫡出皇子,只跪母后一人。
“母后的教诲,儿臣谨记于心。”凌锦御那双墨绿的眸子映着烛光晦暗不明。
看着这块成色极好晶莹剔透的玉,江微澜却是在想,这玉究竟其里是不是被吃人的宫中熏染成了墨色。
江微澜细细打量着眼前这玉质金相的少年,他肩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却如一株刚抽出枝芽的嫩竹。
嫩竹的枝芽上还带着剔透的水珠,正是因着这场春雨努力向上窜长着。
不论是出于对他的共情,还是因着他有华家的狼牙坠,’江微澜都莫名的想同他走得近一些。
伴随着几阵悠长沉闷的钟声响起,殿外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裕德尖细的声音由远及近:“娘娘,启禀娘娘,大事不好了……”
江微澜平淡无波的眼眸中难得带了几分不悦,手中的手钏也没有了动作:“何事这般匆匆忙忙?”
“娘娘,皇上驾崩了!”
第6章 她白衣染血
今夜的春雨格外凄凉,像也是苍天在为这位早逝的帝王所悲哀,又像是在为这些入了深宫即将凋零的女子们悲哀。
皇帝的死状十分骇人,据说是双眸瞪得浑圆,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又像是带了几分愤怒想要怒斥着眼前人,就这般死死抓着那绣金龙纹被面死去。
具体瞧见了什么才能将陛下吓成了那副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可若是这世上当真有什么神神鬼鬼,想必他是见到了华太傅。
已是后半夜,皇宫内还是灯火通明,国丧期间理应摘冠缨、服缟素,嫔妃皇子们皆是一身素白。
原本是有着一国之后亲自为陛下守灵的说法。
可江微澜还有政务在身,说白了便是与皇帝没有夫妻之实,若是去了才恐惹皇帝不悦。
是以,那边一直没传来叫她守灵的消息。
已是丑时,偏殿内室供着一尊黄金精铸的佛像,而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稀奇瓜果与烛台檀香。
江微澜跪坐在佛前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的无声默念。
凌锦御没有半分困意,即使小母后规劝他速速回宫,可他还是想着同她一齐待在这般自己先前丝毫不感兴趣的地方。
她说她不信佛,却成日里捻着那玉佛手钏,偏殿里还供着这一尊大佛,内殿檀香袅袅,只叫人愈发的看不懂她。
那繁琐的头饰皆被鸳禾除了去,小母后仅一袭素白的寝衣端坐在佛像前,凌锦御却想知道这不信佛的小母后如今心中又在想些什么。
江微澜微微合着眼眸默念,却好似觉出眼前的烛火轻微晃动了一瞬。
内殿四下早就被人封死,夜里凉,她便唤鸳禾紧闭了门窗,更不会有什么穿堂风,烛火如何能无风而动。
江微澜缓缓睁开了眸子,只是眸色愈发暗沉,若有若无的带了些骇人的冷意。
见着她方才微微煽动的唇瓣倏忽紧闭,那双凤眸只直视着面前那尊大佛,却叫他心中蓦地觉察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