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权贵送人后我封心(14)
并排默行许久,公孙明方捻着佛珠遽然开口:“在想什么?”
梁彻可从来不是闷葫芦。
梁彻鼻息吐纳。
他只是有些怔,方才主公对妙仪微笑,令他兀地忆起主公某回看待魏婉的眼神和笑意。
那回也把他怔住。
是完全不一样的,从未见过的笑容。
梁彻深锁眉头:“你说,主公今晚可有一丝难过?”
公孙八风不动:“主公是江中潜龙,待风云,上九霄,撼摇山河,怎会怀念鱼虾。”
一个被送出去的美人,她的使命就是以色侍人。相信在魏婉离开前主公就清楚知晓这一点,甚至提前预演过,那又何必庸人自扰?
不困于温柔乡的主公才能成功,才值得自己言必行,计必从,一生报效。
身后一道闪电照破夜空,继闻轰雷。
*
卧房里,蔺昭坐上床沿,却没有急着躺下,反而手摸向瓷枕下方,腕间用力一转,似乎在扭动什么。接着,床板如门缓慢打开,现出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
蔺昭又拧了拧,轻车熟路步下,门板则在他身后徐徐关闭。
他隐隐听到雷鸣声,但并不在意,只专注从袖袋里掏出一只火折子,点燃。走完最后一级台阶后,开始不紧不慢,挨个点亮两排白烛。
地下室逐渐明亮,这里竟是一座祠堂。
四面密密麻麻摆着百余牌位。
天顶绘装的华虫原本昂首雍容,却因反潮褪色显得诡谲,尤其雉眼,瞳仁浸色,染黑大部分眼白,完全不能盯着看,不然瘆得慌。
蔺昭却丝毫不惧,反倒整个人变得肃然郑重,绷紧面部,掀袍对着东方牌位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
每磕一下,他都会想起送走魏婉当晚,去她房间之前,一班属下就在这祠堂里跪成一片:“主公当以大局为重,莫再犹疑!”
“主公,此计非为你一人,乃为天下苍生,为淮西千千万条冤魂,为忍辱负重,死不瞑目的蔺大人!”
“属下宁愿一死,换回主公清明!”
不记得是谁先拔的兵刃,堂内众人接连二三或剑横脖颈,或匕首对准心窝,都来死谏。蔺昭逐一看向他们的脸,个个都像阿鼻狱爬回来的怨鬼,不止牌位上的人,活着的也尽背负血海深仇。
蔺昭神色凝重,永远不会忘记肩担的道义。他幽幽地告诫自己,六年前刚遇见魏婉时,可是冷心冷肠,毫无犹疑。
再则,她也是淮西人,于情于理,皆应奉献。
她应该明白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
这么一想,蔺昭逐渐坚毅。
第三个响头磕完,并未立刻起身,额头贴地,启唇沉诺:“义父,昭儿定不辱使命。”
而后,蔺昭起身,缓步拾级,到最上一阶时旋动机关,同时右臂向后一挥,袖风熄灭所有白烛。
重新回到房内时已过五更,天色既白,空中尽是雨后潮湿的气息。
他的眼瞳格外漆黑,表情却闲淡,一计既出,何悔之有?屈身以待天明。
既然天已经亮了,蔺昭不打算再寐,准备拾掇上朝,不消一会,公孙明方在外叩门:“公子,急事禀报。”
府里的仆从已经开始劳作,人多耳杂,公孙不再唤他“主公”。
须臾,蔺昭推门现身:“我要去上朝,边走边说。”
公孙明方看向蔺昭,身形侧挡,抓住蔺昭右手,在其掌中飞划。
佛珠在蔺昭腕上轻磨,指停他旋即在公孙掌中回划:让婉婉打探清楚,回报。
*
卞如玉睡得早,醒得也早,大半夜在水云阁醒来。
翻了几个身,脑子格外清楚,再难入眠。
睁眼闭眼,本打算硬熬,肚子却乍叫一声。
卞如玉呼出口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拉开帘帐:“阿土。”
“属下在。”门外立马应声。
“让厨房送点宵夜来。”
一刻钟后,热乎乎辣萝卜炒鳝丝,上汤翅肚和米饭端上来。
卞如玉吃上不挑,不指定,任由厨房做,此时瞧见鳝丝,想想,确实又快到吃鳝鱼的季节。
他拿起银箸就要夹菜,手臂却在半途悬停,原本撇着的嘴角莫名翘起。俄尔,夹了一筷鳝丝加萝卜,优哉游哉带回碗中。
下一刹,外面乒乒乓乓打起来,因为水云阁僻静,兵刃交接声格外响亮。
四位蒙面黑衣的不速之客破窗而入。
“哐当!”阿土情急之下踢倒屏风,一身血污回护。阿火亦不知从何处跃下,快若疾风,同黑衣人过招。
“轰隆隆——”
电闪雷鸣,将屋内劈得乍明乍暗,飒飒北风夹雨,窗户晃荡,湖中波涛翻滚。
卞如玉却仍稳坐轮椅吃宵夜,仿佛没瞧见眼前鏖战,亦未意识到凶险,一筷一筷,将大半鳝丝夹入碗中,接着拌匀米饭,夹起一筷,往口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