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权贵送人后我封心(138)
皇后背过身去。
“孩儿没打算聊那些。”卞如玉诚诚恳恳, “孩儿只是突然想起最近知道的一些淮西民俗, 异常有趣。”
皇后回身:“哦?说来听听。”
“淮西人舞丧不舞喜,逢丧事才吹拉弹唱, 载歌载舞,俗称‘跳丧’。”卞如玉两瓣仰月唇分开,轻哼小调,目光却牢牢锁在皇后脸上,一眨不眨。
皇后听了会,捂嘴一笑:“怎么听着像道观做法事?”
卞如玉似笑非笑,缓缓接话:“丧事本来就是法事。”
皇后点头, 言之有理。
听了一会,皇后兴致不大, 噘嘴道:“这就是你说的趣事?”
“还有别的。”卞如玉笑意未减, 一双眸却比方才更幽深, “淮西人给舞狮点睛, 不用墨水,也不用朱砂。”
“那用什么?”皇后接口就问。
卞如玉眸色凝重,不得不掩下丹凤眼,掩盖情绪:“他们会把一只大公鸡的鸡冠扎破,放三滴血至酒盅内,用毛笔蘸鸡血点睛。”
皇后葱段般的纤白玉指捂鼻:“那多腥啊!”
“是啊——”卞如玉悠长道,“很腥。”
他盯着地面:“淮西人还喜欢跳五虾闹鲇。”
“虾什么鲇?那又是什么?”
卞如玉哼起歌, 这回是有词的,皇后笑道:“玉儿, 你唱的是淮西方言吗?为娘不懂,唱的什么?讲讲。”
卞如玉却继续哼。
皇后觉得好玩,也跟着唱起来,但到底不会淮西话,学了个四不像,怎么听都有京师口音。
卞如玉唱完,慢道:“这便是五虾闹鲇,有时候是人舞,有时是皮影,看五虾闹鲇的戏时,淮西人喜欢配上酥糖和高炉饼这类零嘴……”他哽了下,凝视皇后,讲不下去。
皇后却一派轻松:“听起来不错!”
是呀,不错。
卞如玉在心中默念,道乐丧舞,五虾闹鲇,云梦皮影,郧阳高炉饼,广济酥糖,皆是荆湖风俗,没有错的。
它们全都来自母后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家。
淮西人崇拜昴日星官,怎会折损鸡冠?只有荆湖人才会鸡冠放血,鸡血点睛。
淮西风俗是颍州的火把、九华的庙会、大班会、花鼓灯……但那些都不重要了,母后竟不知荆湖风俗,甚至连荆湖话也蹩脚,跟着学仍完全是京师口音。
他可以骗自己,母后在京师待久了,不会讲荆湖话了,可母后说她听不懂啊!
更何况,乡音无改,没法自欺欺人。
卞如玉许多笃定信任,顷刻间摧枯拉朽,轰塌一地,他心一抽一抽地疼,抬手抚上胸口,唇泛苦笑,竟然得到了自己最不想要的答案。
可小时候,母后亲口告诉他,她是荆湖人!
卞如玉一直以为自己流淌着一半荆湖血液,平时在外面遇着荆湖美食,荆湖乡亲都颇有好感。
他只能说服自己,母后是真的失忆了。
“母后,”卞如玉轻唤,唇角竟然挂着一抹笑,“您以前放去孩儿府里的东西,还要吗?”
皇后微楞。
卞如玉目不转睛:“不要孩儿就丢了?眼下库里快放不下了。”
皇后努力回忆,这才记起送过一批首饰和披帛。
皇后唏嘘:“扔了可惜,可款式却都过时了。”
“有些戒指还能戴得出手。”卞如玉悠悠道。
皇后微微仰面,回忆:“好像没什么好戒指。”她真诚看向卞如玉:“如果有我肯定能想起来。”
卞如玉心尖一扯,连昴星戒指都不记得,不要了,她是真忘了一切。
卞如玉垂首,对母后来讲,也许只有这样才幸福。
“玉儿,怎么了?”皇后关切。
卞如玉抬头:“没什么。”
皇后摇了下儿子的胳膊:“怎么觉着你刚才闷闷不乐?”
少倾,卞如玉泛笑:“瞒不过母后眼睛。孩儿想着回去看《桃花媒》,一时走了神。”
“我这老婆子自然比不上《桃花媒》有意思。”皇后推他肩膀,“你快回去看吧!”
“儿臣惶恐,区区一本话本怎能和母后相提并论!”卞如玉伸手挽住皇后胳膊,“孩儿还想多陪陪母后。”
皇后捏捏他的脸,轻道:“你陪为娘还不够多啊?看完了来还本子,一样陪我,到时候我俩还能讨论讨论《桃花媒》。”
知音难觅,皇后十分期待,主动宣阿土,命他推卞如玉回府,又道:“你父皇那不用去请安了,就说我说的,他不敢怪罪。”
卞如玉笑吟吟多谢母后,待出了和云宫,笑却渐渐淡下去。巍巍黄瓦,腾龙绕柱,没一会迎面撞见黄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