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个被天火灼烧的士兵叫起来后,陈四娘懵了一瞬,立刻高声大喊,“快!立刻转移粮仓和马匹!”
动物远比人敏锐,早在流火落下来之前,军营中的马匹已经开始焦躁不安,等第一个士兵的惨叫响起,马匹纷纷受惊,疯狂嘶鸣大叫,挣开束缚的绳索后发了疯一样往外跑。有的马儿不幸被流火击中,嘶鸣痛叫着发了狂,将前来牵马的士兵踹伤,有的马流火击中的脑袋,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粮仓已经不能看了,大火肆虐,飞快将干燥的粮食点燃,火舌肆虐,呛人的黑烟弥漫在整个军营的上空。
秦玉明大喊大叫着让士兵提水来救粮,然而眼下流火还在往下落,每个人自顾不暇,连躲都没处躲,哪里有胆子去提水救火。
眼见大火越烧越猛,秦玉明仿佛看见自己的前途也跟着灰飞烟灭,他强撑着病体冲进粮仓想要扑灭火势,却见粮仓内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立在里头。
秦玉明见他身上穿的不是军中服饰,警惕道:“你是谁?”
那人却没有理他,甩下一句赶紧离开就又冲了出去。
秦玉明被烟呛得直咳嗽,刚刚捂着屁股跑出去,就看见云麾将军骑马从跟前掠过,她的声音像夜里闪烁的枪尖,刺破军营中混乱的嘈杂,重重落在每个人耳边,“跟着马群走,快!”
天上的流火还没停歇,似乎要把这片土地上的人都烧绝了,轰的一声,军旗在火光中砸倒在地。
陈四娘为了抢救出军帐内的舆图军机,不幸被一枚流火砸中,肩头顿时去了一大块肉,一股焦味随着剧痛一同袭来,她疼得眼前黑了一瞬,还是抱紧了军事机要往外冲,然而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里就倒映出了好几颗刺目的天火。
陈四娘以为自己逃不出去了,眼前又是一黑,一件黑色的厚实斗篷落到了她身上,将她整个头脸和身子都盖住了。
斗篷怎么挡得住天火?
可是真的挡住了。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天火非但没能熔穿斗篷,反而顺着斗篷边缘滚到地上,陈四娘瞪大了眼睛。
“四娘!快走!”
陈四娘闻言忙弓着身子,一手护着军机,一手掀开斗篷往外看,就见纪禾清身上过着斗篷,头上戴着兜帽,连骑着的马也过着一层黑色的布,正冲着她大喊。
陈四娘这才回过神,赶紧依照指示离开火海。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身上这件防火斗篷的价值,于是将抢救出来的军机往身上一背,然后开始沿途救人,等她走出火海时,斗篷里已经鼓鼓囊囊裹了六个人……
纪禾清和赵岚瑧一直在军营内奔波,一直熬到天明,那要命的天火终于止息。
她将几名受伤的士兵从火场中拖到外面,发现天空已经不再降下流火,心弦蓦地一松,整个人脱力地往下跌去。
一个人从身后扶住了她,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兵,他嘴唇干裂起皮,正不安地看着她。
见状,纪禾清那口泄掉的气勉强续了回来,她强压下手指的颤抖,拂开他道:“我没事,你去照看伤员吧!”
那名小兵这才听令离去。
纪禾清把背上的破障枪拔出来插在地面,看似她握着那把枪静静站着,其实是靠着这杆枪才勉强支撑自己不坐倒在地。
这场天火来势汹汹,为了把更多人带出来,只能来来回回不停地奔波,哪怕将赵岚瑧给的防火斗篷都分出去,也远远不够用。
她都不记得自己奔波了多少趟,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发颤,恨不得立刻倒下睡个昏天暗地。
可是她不能,情况已经够糟糕了,不能让将士们发现她这个云麾将军也熬不住了。
葛文忠急匆匆奔过来,见她安然无恙地立在野林子前,顿时松一口气。他运气好,只是被烧掉了衣角,虽然有些狼狈,好在没有受伤。
此时快步走到纪禾清跟前,说道:“将军,军医没跑出来,人已经没了,下官已让人去城中报信,想必很快洮州府就会派人来援,从城中到这里,快马不过小半个时辰。”
是啊,可在这小半个时辰里,要有多少士兵会死?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天火里,多么可笑。
纪禾清略一颔首,她站在原地歇了一口气,又召来其他部下,但见他们人人面色凝重,便知这回损失惨重。
天色越来越明,众人面色却越来越灰败。
随着灾难过去,大家平静下来,便不由自主想到一个问题,天降流火,别的地方不落,偏偏落在军营,这难道不是天罚。可是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