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二月末,春未至,山林里比山林外更冷几分,但已经有些花开了,稀稀疏疏藏在草丛中,绿叶下,生得随意、蜿蜒,哪里能见日头,就从哪里硬挤出一条缝隙,半点不拘泥,比起山下的花更有种狂放姿态。
陈四娘拨开草丛,看见一朵蓝色小花沾了些露珠,在料峭冷风里依旧顽强地挺立身躯,不由心喜,小心将其连根带泥地挪出,高声道:“就找这种花,看清了没?”
立刻就有许多兵士围过来,李四郎凑得最近,见状道:“师傅,这是什么花?”
只见这花是蓝紫色,乍一看像个小球,仔细看才发现是许多小花组成一个小小花球,分外玲珑可爱。
“是报春花。”没等陈四娘开口,燕随云就道出了名字,他略有些惊喜,“按理说现在不是花期,它竟然还开在山里,是个好兆头。”
陈四娘闻言便点头,“大家都听着,就找这种蓝紫色的花,别的花都不要,能找多少就找多好,采摘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掘坏了根!”
兵士们齐齐应诺,李四郎打架虽然不厉害,但他是农户出身,伺弄庄家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这种并不娇贵的野花。闻言立刻就窜了出去,只恨不能比别人多出两条腿两只手。
他才不管将军命他们才采花是不是不务正业,他只管干活,还要干得比别人好,然后吃得比别人多。
几百人忙活了一上午,赶在午饭前回了军营,为了赶路,军营一天只开火一次,烧些热水让大家拿饼子泡热水喝,一天三顿不见半点荤腥,一开始还有人不满,后来见云麾将军都是这么吃,军营就再不见了抱怨声。
李四郎回了营地先将挖来的报春花送上去,然后才慢悠悠去盛汤泡饼吃,一个同袍匆匆露过,瞥见他悠哉游哉的,便惊道:“李四郎,你怎么还在这儿?”
李四郎莫名所以,“我吃饭啊!”
那人道:“你还吃啊,快赶不上行军了!”
李四郎惊得嘴里的饼子都掉进了汤里,“不是说明日才拔营?”
那人又道:“陈副将今早说我们这一队人有急令,要提早赶去洮州!你没听吗?”
李四郎:……
他早上光顾着采花了,他没听见陈副将有说这事啊!见同袍匆忙走了,他赶紧把汤水咕咚两口喝下去,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将泡过汤的饼子塞进了怀里,接着就一刻也不停地往马棚赶,跑得一张脸通红,恨不得直接能飞过去。
他也确实飞过去了。
两条腿还没过去,上半身就冲了过去,整个人头朝下扑进了马棚里,吃了一嘴的土和灰。
“呸呸!”好在终于是赶上了。
李四郎骑着马赶在队伍最末,一路尘土飞扬地赶到了洮州。
等跟随军令在一片林子前勒马停下,李四郎才发现前面领头的除了陈副将,竟还有云麾将军!
“将军,再往前走,就要惊动蛮人了。早在昨日,蛮人就包围了洮州的四座城池,我们现在没法从任何一个城门进去。”
燕随云其实不大明白,云麾将军带了六万援军过来,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援军过来开道呢?现在带着几百轻骑就上路,是不是太过冒险。
纪禾清颔首道:“我们不进去,斥候先去探查情况。”看向陈四娘,“你安排人值守。”看向燕随云,“你令其他人原地休整。”
李四郎终于把怀里的饼子吃完,他打了个嗝,利索地蹿道陈副将身边,“师傅,我这双眼睛厉害着呢,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就由我领人巡防!”
陈四娘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是!”李四郎昂首挺胸打了个嗝。
一队人马有条不紊安置好,静侯夜色降临。
换班的时候,李四郎趁机长点见识,问陈四娘这是什么地方。
陈四娘指着面前这片林子道:“过了这片林子,有一个山谷,出了山谷,就是洮州府城,刚刚斥候来报,说一共有四万蛮族人包围了洮州府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被围了。”
李四郎发出了跟燕随云一样的疑问,“才四万人!我们将军可是带了六万人马!为啥要怕蛮族人?”
陈四娘倒没有觉得他话里不尊重,只道:“一看你这小子就是没读过书,知道昆阳之战不?”
李四郎摇头。
陈四娘抬头望天,语带怅惘,“据说那一战中,四十万大军攻打不到两万军镇守的昆阳,久攻不下,大败离去。”
李四郎嘶了一声。
陈四娘语气严肃,“阵前轻敌是大忌,如果你以为人多就能赢,那你用不了多久就要死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