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仔细端详他的模样,这才惊觉赵岚瑧的样貌与她的兄弟有些相似,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发现呢?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在心里反复锤问多次,周太后依旧盼望今夜这一切全是场梦!
一个人,要怎么才能相信过去几十年的坚持都是假的呢!她的父兄子侄,她的长子,她那些为国牺牲的亲人,全是死于阴谋算计,这怎么能是真的呢!
赵岚瑧在距离床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说实话,除了纪禾清,他对这里的所有人都隔着一层,他会同情照顾穷苦可怜的人,会尊敬有本事又善良的人,但他并不想要其他人走进他心里。
亲密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人就好了,再多一些人就显得多余又吵闹。他不想在牵挂纪禾清的同时也牵挂其他人,不想在陪伴纪禾清的时候惦念着给别人带份礼物,更不想他和纪禾清上面再多出来个长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也明白周太后也许是这具身体的亲娘,但这个娘,他是真不想认。要是能清除她就好了,就算清除一段冗余的数据,清除掉她,令他烦躁的东西就会消失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赵岚瑧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自己在面对周太后时的心情,竟然与当初面对红名时一样。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红名是真人,眼前的周太后却是活生生的人,他怎么能对活生生的人产生杀意!而且清除这个想法也很奇怪,太冰冷了,跟程序杀毒一样。
而他要清除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令他烦躁的这些念头?
自惭形秽淹没了他,他沉默半晌,决定今夜之后彻底远离周太后,为了她的性命着想。
“七年前,我杀了你儿子,但你也许多次差点杀了我,我们算扯平吧!”
赵岚瑧缓缓道:“我知道你想扶持你孙子上位,不过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不要妄想这种事能发生。”
“看在你生了这具身体的份上,以后我不会再拘禁你,只要你不做违法犯罪的事,别的都随意。”
“还有,‘仙人’是什么?三十年前和十七年前,你在哪里见过‘仙人’,他为什么会帮先帝?”
***
赵岚瑧走出慈安宫的时候,就一眼看见纪禾清双手拢在大氅下,正垂目立在月洞门前,落了薄雪的枯枝垂在她面前,风一吹,微雪就飞到她睫毛上了,她似乎被这凉意唤回了神,抬眼用力将面前枯枝吹开,雪花纷纷扬扬飞散开去,枯枝也跟着摇动,然后反向她脸上打回去,她倒是很敏捷地倒退了两步,眼神似乎有些着恼。
赵岚瑧总觉得她过分成熟,但有时候又总能从她身上看出些小姑娘的天真稚拙来。
“你傻吗?把枯枝折断不就好了。”
纪禾清闻言觑他一眼,“你才傻,把手拿出来多冷。”
赵岚瑧看了眼她紧紧缩在大氅下的手,觉得颇有道理,索性他不怕冷,走过去就要把枯枝折下。
却被纪禾清阻止了,“别动它啊,开春了会开花的。”
赵岚瑧哦了一声,倒是收回了手。
纪禾清又道:“它本来长在野外,被挪到这园子里来,本来就委屈了,一根横斜出来的小枝条,又妨碍不了人,不必管它的。”
赵岚瑧知道她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附近候着的宫人听的,让他们不必修建那一截横斜长出来的枝条。可他轻轻拂开枯枝站到她身边的时候,又开始怀疑她另有所指。
两人走出慈安宫大门,沿着漫长宫道往回走,雪花折射着宫灯的光,泛着一层暖色。
“今晚不回去休息了,等送你回携芳殿,我就去送粮。朝政都交给左右相了,那几年我不怎么管,他们也打理得还行。”还行的意思就是不出了乱子,但指望像游戏系统那样清晰明白地指出所有影响社稷民生的隐患,那是不可能的。但用在他有事外出的时候,却是刚刚好。
“本来打算天亮再走的,但蛮族太嚣张了,他们多站下凉州主城一天,实力就强上一分,等他们彻底修养过来,想抢回凉州就更难了。”
“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可以去垂拱殿听政,没人敢拦你,等我回来。”
他说一句,纪禾清就应一声,直到最后一句,纪禾清不再认同,“让我上战场,我自己会去报仇。”
赵岚瑧不想同意,又蓦地想起纪禾清似乎意有所指的话,话语一时卡在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