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下见她这做派,又不免觉得前途暗淡,怀疑起自己刚刚应承出去的资财是不是白费了。可话说出口了,又不能收回来。
纪禾微心中也多少生出了悔意,虽然如今京中人人都知纪禾清跟纪家不甚亲近,但她到底姓纪啊!如今还记在王淑人这个嫡母名下,有再多过节,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人,以前觉得纪禾清不可能得宠,只当是个替她入宫受罪的面团,任人捶打捏扁,才对她轻视鄙薄。
后来纪禾清得宠又有好名声,纪禾微才跟着母亲一起放下身段,反正是在自家窝里,怎么低头都不丢人,往外头一站只有别人艳羡的份儿。要真能跟纪禾清修好,那纪禾清与陛下就是她的另一个娘家,她将来嫁人也更体面,哪怕夫家显赫也不敢欺她。
谁知纪禾清的实际做派竟是如此,绫罗绸缎珠宝珍玉,反正是在内宫,任是她用之如泥沙,外面人也看不见。可新鲜水果不一样,那驿站跑死的马儿,那日夜兼程送水果的使者……哪个不是证据?
怕不是再过几天,外头就要传遍风言风语了。纪禾清是纪家的女儿,她自己也是纪家的女儿,纪禾清要是被外面人骂做祸国奸妃,她自己又能落个什么好名声?
这心态一波三折起起落落的,着实把纪禾微折腾狠了,她心里憋闷,甚至闪过恶毒的念头,早知如此,当初纪禾清还不如死在宫里好。
母女俩都是表情管理大师,心里已经翻起了波涛,面上却还是绷住了没露出痕迹,纪禾清目光在母女俩攥紧的手帕上一扫而过,面上也是笑盈盈的,摇头道:“王淑人这就说笑了,让人快马去南方运回来,实在浪费人力,如今陛下正为边关战事忧心,我再怎么不知轻重,也万万不会做这种要遭人戳脊梁骨的事啊!”
母女俩心里都自认将纪贵人给摸透了,已经开始琢磨后路,纪贵人忽然的这番话就跟棒槌似的,一下给她们二人敲懵了,母女俩不禁对视一眼,有些惊疑。
王淑人指着这瓷盆里的新鲜水果,“这不是让人从南方运回来的?”
纪贵人随手剥开一枚荔枝,晶莹剔透的果肉捏在她指尖,着实好看,她笑声爽朗,“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会这般想,果子当然是南方运回来的果子,但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让人八百里加急跑死马的送法。实话与你们说罢,陛下有一条新的运输法子,哪怕是横跨天南地北,运输一千车粮食,也只需四五日的光景。”
这话一出,母女俩都不禁嘶了一声,实在是纪贵人这话太过惊世骇俗,有一瞬她们竟以为纪贵人疯了!
可不就是疯了吗!
这对母女都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市井小民,尤其是纪禾微,她读过的书比母亲更多,自认是个才女,对军事上不敢说精熟,但也不至于一窍不通。
她深知,自古以来打仗最难的不是练兵,不是地形,更不是兵力多寡,而是粮草!
兵卒不会打仗,可以让擅长排兵布阵的将军去操练,兵力不够,可以就地征兵,地形不利,可以巧设陷阱引军入瓮。但粮草没有就是没有!这玩意不是地上的沙土,不是你想挖就能挖出来的,也不是随便都能活的野草,不是你想丰收就能丰收的!
只能靠着朝廷在各地征调,然后靠着人力畜力一车车运到边境。毕竟边境多沙土多干旱,那边没几块地能种粮食的。从中原运到边关,路途远、行程慢,光是途中损耗的粮食就足够养起一支几万大军。
谁不心疼啊!这可有什么办法?
粮食又不能嗖一下飞到边关去!
现在纪禾清竟然说有一种新法子,千车粮食只需四五日就能到?这意味着什么?不需要耗费那么多人力畜力,也不需要白耗一两个月的运输时间,这省下来的时间和粮草,都是钱啊!
王淑人还在震惊中,纪禾微却是已经将她的刚刚思量的说出来,她实在不敢相信能有这种好事,又怀疑纪禾清长在乡野不懂军事,这才细说了一通,指望纪禾清明白话不能乱说。
纪禾清听她说的这些,倒是有些意外,她之前以为纪禾微所谓才女之名,只是擅长诗词歌赋,没想到竟然也有涉猎军事方面。虽说懂的只是一些很浅显的东西,但已经超过很多闺阁姑娘了,毕竟很少有后宅女子主动去了解这些东西。
心下对纪禾微不由少了几分偏见,纪禾清道:“初初听见此事,我也确实不敢相信,但这新鲜水果摆在面前,你们也瞧见了,这就是新运输法子带来的。若你们不信,大可以出去打听打听,看看通往京都的哪条驿站有送新鲜水果的,这总是瞒不住人的。要还是不信也无妨,过几天陛下就会在朝堂上公布这条消息,以解边关军粮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