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欺瞒+番外(98)
赵琪喑哑道:“你没了…我也想死了算了。”
青娥蹲在地上举目瞪他,两只眼睛却是红彤彤的,赵琪咧嘴笑,扯着伤处,痛得面目全非。茹茹上前去给他吹吹,赵琪疼完这一阵,浑浑噩噩两眼一翻,就又睡了过去。
彼时冯俊成正在巡茶的衙门查税,不知道府里赵琪醒了。
据县衙账面来看,是看不出什么,可任谁都晓得,赋税征收永远是财政一大难题,百姓要想偷税,大可以隐匿人口、瞒报田地,官府除了派人挨家挨户调查,根本别无他法,即便调查,也未必查得清楚。
先头查盐的时候,冯俊成就查到十几亩盐田没有归属,不知道从属谁的名下,从未交过赋税,一查起来就到处碰壁,一问三不知,相互包庇,就好像那盐田是海里龙王趁夜上来晒的,根本没有主人。
不过盐田到底惹眼,硬要查起来还是相对容易,只要肯下功夫走访,照样能揪出幕后之人。茶园便不太一样了,茶树种植山中,而山林里树木葱郁云遮雾罩,谁家隐瞒土地,根本无处查起,即便走访,也走不完钱塘成百上千座山峰。
冯俊成翻看完近年茶税卷宗,在秦家那几栏多看了两眼,郭镛在边上清清嗓子,极其不自在。
冯俊成在卷面轻轻点指,却像是戳在郭镛心窝里,“秦家只有八十亩茶园?”
郭镛笑道:“大人别看秦家山多,可一座山又能有几亩能种茶的地?”
“徐广德呢?”冯俊成食指顺著名录往下划,找到徐广德的名字,“徐家都有五十亩地,秦家会只有八十亩?”
“那也差不多啊大人,山多不代表地多,地多不代表亩产多,亩产多——”
冯俊成侧目看去,“亩产多不代表要交的税多?”
“不不不。”郭镛连连摆手,“亩产多税也多,只是秦家上交的茶税从来和亩产对得上号,他们家大业大,犯不上逃这点茶税,这要是一经巡抚查证,那不是自讨苦吃,得不偿失吗?”
冯俊成若有所思哼笑了声,“郭县令说得属实有理。”
大约是郭镛见化险为夷,有些掉以轻心,非得补上一句,“就是,您看秦家庄上一共也就多少家奴,那要是土地多了,他们也根本管不过来,春茶一年只那么几天能采,种了采收不完,不是白白浪费吗?”
冯俊成在攒政堂坐了一日,郭镛也陪他站了一日,二人都有些头晕眼花,冯俊成问:“上回我请你替我约一约徐大人,怎么之后就都没信儿了?眼看徐大人明日回应天府,你该不会还要拿他应酬吃多了酒身体不适来搪塞我吧?”
“我正要说这事!”郭镛连忙赔笑,“徐大人说了,这几天总算不那么难受,明日启程之前,他会亲自到您府上做客,也拜访拜访令尊在钱塘的亲戚。”
“也好,前几天有劳郭县令在当中传话了。”
“瞧您说的,这都是应该的。”见冯俊成起身松动肩胛,他连忙拉动椅子,“您这就要走了?我送送您。”
冯俊成也是受够了,一天下来郭镛时刻在耳边聒噪,八百只苍蝇在跟前飞,生怕他真看进去什么似的,就此打道回府,也叫耳朵歇歇。
车架刚在巷口听闻,冯俊成就见大夫提着药箱子跟着小厮走出来,按理说大夫辰时已经来过,这时再来,难道……
冯俊成下了轿,一掀袍角进入府门,直奔仆役们的夹巷。
才刚迈步进屋,就听茹茹欢声笑语,青娥也笑得开怀,冯俊成正想问她们在笑什么,就听赵琪也拉破风箱似的传出一阵笑声。
茹茹在屋里大摇大摆走步,“我和舅舅一样长胡子了。”
绕场一周,刚好来在门口,举目瞧见了冯俊成,叫了声大老爷。
冯俊成见她脸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一块青紫,瞧着真和长了山羊胡子一样,走进屋,看到赵琪睁眼躺在床上,头发挂在床沿,洗完头的水还搁在一边,洗出棕黄的汤汤水水,有尘土,也有干涸的血渍。
青娥手上还擎着给茹茹画胡子的眉黛,她两条袖子挽着,俨然刚给赵琪收拾完身上污秽。手边还搁着借来的剃刀,预备给赵琪整理须发。
青娥躲了他四天,晓得赵琪醒来,他多半要来看一眼,因此做好了准备,面上欣然笑着,半点瞧不出上回的“不欢而散”。
“大人,你回来了。”青娥起身,给冯俊成收拾地方落座。
冯俊成目光缓慢从那把剃刀移到她的脸上,摆摆手,“我只来看看,他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