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欺瞒+番外(59)
栅栏外的百姓叽叽喳喳,无非是因为今日堂上还坐着一位身穿绯红公服的年轻官员,那官员模样俊朗身量颇高,头戴正五品乌纱,俨然是那传闻中来钱塘巡抚的冯大人。
郭镛递出个眼神,衙役们鱼贯而出挡在仪门外,霎时让百姓噤声,他满意笑笑,高声道:“将犯妇李氏带到堂下!”
衙役带了李氏来到堂下,案子尚未判定,因此她穿得不是囚服,而是十日前被关进去时穿得那身衣裳,头发已有些蓬乱,亦步亦趋跟在衙役身后,飘乎乎的,没一脚踩到实处。
五年,多漫长的一段岁月,因此冯俊成此时还没有将这个垂头丧气的妇人给认出来。
甚至在郭镛叫出她的名字要她抬起头时,冯俊成还有种置身事外的平静,不过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世上没有如此巧合。
待看清她脸孔,冯俊成才犹疑发觉,竟然还真就是她。
他伸手去够案上师爷誊录的案卷,思绪却是排空了的,看了两行,又不得不从头看起。
想不到她至今不肯消停,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叫她总算栽在谁的手上。呵…
不对,她才是击鼓鸣冤的那个,冯俊成心脏越跳越快……
她怎会是击鼓鸣冤的那个?
此前大把的时间给他熟悉案情,他不着急,这会儿想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有零星几个词往眼睛里蹦,“欺辱”、“威胁”、“逼迫”——
冯俊成倏地扣上案卷,抬眼见青娥也正瞧着自己。
她看上去全然不如自己冷静,双唇微启,惊愕失色,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越发难堪。
但这只是冯俊成自己的想像。看在青娥眼里,他此刻也不大体面,眉间打出了个死扣,眼神极其专注又幽怨阴沉地将她盯着,看神态,似乎恨不能当场给她判个死刑。
这世上真小……紧跟着,青娥又想,他那么有出息,怎么跑到县衙来了?他到县衙来做什么?总不是专程来审她的?
人都在堂上铁面无情地坐着了,可不就是来审她的。
郭镛不知道他们这电光火石间的八百个念头,清嗓子道:“李青娥,见了本官和巡抚大人,为何不跪?”
她跪下去,心跳突突行了两个大礼,“民妇李青娥,叩见二位大人,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郭镛道:“这位是顺天府来的冯大人,大人心系民情,晓得你有委屈,特意到咱们钱塘来监察审理你的案子。你的案宗大人已过目了,你放心,我们冤枉不了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青娥没起身。
郭镛沉声,“李青娥。”
“…在。”她满头大汗抬起脸,“大人有何吩咐?”
“你有什么要对冯大人说明的,便再说明一次。”
青娥赶忙抬起头,只看向郭镛,“大人,这案子审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我没说清楚的,为何半个月都不能将徐广德和秦孝麟定罪?”
“你说的固然清楚,可那些也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总归要听过麟大官人和徐员外的供词,你们互相不认可对方所说,我便要花时间取证,分辨当中真伪。”
青娥身子凉了半边,“可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上哪儿去取证?”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郭镛一勾手,“来人,把证人带上来。”
衙役带了几个熟面孔来到堂上,青娥艰涩地调转脸看向那几人,都是她在钱塘的街坊四邻,有早前县镇上的,也有庄子上的佃户。
这些人都有个共同之处,就是和青娥不熟,有的甚至只是打过一两次照面。
可他们却能言之凿凿地说:“…我作证,李青娥是个妓.女。”
“她勾引过我,我没搭理她。本来就做皮肉生意,怎么好反过来诬告徐员外和麟大官人。”
“对,我作证,她是打开门做那种生意的女人。”
一人一句,将青娥毫无预料地钉死在原地,她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想要破口大骂,再一想堂上坐着什么人,霎时泄了气。
若这称不上报应,那世上也没什么更残酷的了。
青娥用极度愤恨的眼神死死盯住那三人,盯得他们不敢抬头,“我认得你们三个,你们说我是妓.女,那好,证据呢?你们说得像一回事,又有谁和我睡过?”
“李青娥!”郭镛抄起惊堂木对着桌案一砸,“这是公堂!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倒成了她在撒野了,青娥满口不知从何而来的苦味,痉挛似的硬扯出个不服输的笑。